到前頭去一下,把前桅帆卷起來。還有船首三角帆,弄好後下去看看三明治好了沒有。我要多點芥末的。”

我點點頭向前走去。整整一天半時間裏我們一直在和風暴玩著迷藏:在它來臨之前拚命航行,轉彎,但實在躲不開的時候也不得不接受它的懲罰。最開始我們很為此興奮,這也算是無休止的撒網收網修補網中的一種調劑。但是頭幾個小時一過去,腎卜腺素作用逐漸消退,我們繼而感受到的就是難以遏止的惡心、疲勞和極度的困倦。

大海並非大慈大悲。波浪持續增長,直到六米高乃至更高。於是“基尼·保羅號”在浪濤中翻滾,像是個大屁股夫人在扭屁股。每一樣東西都打濕了。盡管穿著三層雨具,我的皮膚也未能幸免。但對希莉來說這可是盼望了很久的假期。

“這沒什麼,”她說,現在是夜晚最黑暗的幾個小時,驚濤拍擊著甲板,在駕駛座艙傷痕累累的塑料外殼上四散潑濺。“你應該在西蒙風刮起的季節來看看。”

雲彩依然低掛,與遠處灰色的海洋渾然一體,但是海浪已經平靜許多,不超過五英尺高。我將芥末撒在烤牛肉三明治上,又把熱氣騰騰的咖啡倒進厚厚的白色杯子。

如果是在零重力下,拿著咖啡走來走去是沒那麼容易把它灑出來的,不過它更可能會飄上升降扶梯的上升軸杆。希莉接過她的杯子,裏麵的咖啡已經在途中灑得差不多了,她對此一句話都沒說。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享受著食物和燙舌的溫暖。希莉又下去添滿我們的杯子,此時由我來掌舵。青灰的天空光線如此黯淡,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入夜了。

“梅閏,”她把杯子遞給我,坐上環繞駕駛員座艙長椅的坐墊,說道,“他們打開遠距傳輸器之後會發生什麼? ”

我被這個問題驚了一下。以前我們從沒有談論過關於茂伊約何時會加入霸主政權的事。我瞟了一眼希莉,突然間我驚詫於她的蒼老。她的臉滿是褶子和陰影。她美麗的綠色眼珠已經陷入黑暗的深井,顴骨像是自薄脆的羊皮紙裏穿出的鋒刃。現在她留著灰白的短發,它們被打濕後聚成一砣一砣,像是一顆顆釘子。她的脖子和手腕上青筋突暴,像是從不成形狀的毛衣上麵冒出的線頭。

“你什麼意思? ”我問。

“他們打開遠距離傳輸器之後會發生什麼? ”

“你知道議會是怎麼說的,希莉。”我大聲說道,因為她有一隻耳朵聽力出了問題。

“它會為茂伊約的貿易和技術掀開一個新時代。你們再也不會被局限在一個小小的星球上了。當你們成為公民,每個人都會被授予使用遠距傳輸門的權利。”

“知道了,”希莉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全都聽說過了,梅閏。但是究竟會發生什麼? 誰會第一個穿過遠距傳輸器來我們這兒? ”

我聳聳肩。“更多的外交家,我想。文化接觸專家。人類學家。倫理學家。海洋生物學家。”

“然後呢? ”

我頓了頓。外麵已經黑了。海洋幾乎完全平靜下來。我們的舷燈在黑暗中閃耀著紅綠的亮彩。我又感到了焦慮,和兩天前風暴的巨牆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毫無二致。我說:“然後,來的就會是傳教士。石油地質學家。海洋牧場主。開發者。”

希莉啜飲著咖啡。“我還以為,你們霸主政權的地位遠遠在石油經濟之上呢。”

我笑了,把舵固定住。“沒有人會爬到比石油經濟更高的地位。至少隻要還有石油就不會。當然不是說全都用來作燃料,也許你會這麼理解。它在塑料製造、合成化工、食物原料和碳黑工業等方麵都是必要的原材料。兩千億人可會用不少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