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蕭蕭而下,不算大,寒意卻重。
十餘騎冒雨行在霧茫茫的草原上,一行人皆是窄袖獵裝,馬鞍上掛著弓箭,腰間佩刀,雨聲壓不住馬蹄聲,每次馬蹄落下,泥水飛濺。
雨霧茫茫之間,一座巨大的營地出現在不遠處,連綿的帳篷望不到盡頭,看到這十餘騎臨近,正守在轅門塔樓裏的一名都尉有些愣神,這十餘騎裏竟然還有女子,按理說那些女眷們要在秋獵的前一天才會到啊,可當這名都尉看清其餘人物之後,就嚇得噤若寒蟬,臉色發白,顧不得和屬下多言,抓起一旁的佩刀就往塔樓下跑。為首的那人年紀不大,著一身繡暗紋的窄袖獵裝,同樣是佩刀帶弓,可那把刀就足以讓都尉提心吊膽了。他是中都老人,曾經參與過追捕王東勒的行動,知道那個瘋子最後被王爺斬殺,那把黑色妖刀自然也落到了王爺的手中。配有此刀的人還能是誰!其後那位溫文爾雅的藍衣儒士、一臉和氣的黑錦衣中年男子,不用多說,肯定就是藍玉藍先生和曲蒼曲都統了,而那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更是讓他有點眩暈,因為他認得此人,正是坐鎮中都二十載的大都督徐林!另外幾人,他雖然不認得,卻也能猜出個大概,不外乎就是中都左都督閩行、虎營都統諸葛恭、暗衛督察使張宵。
幾乎是中都高層傾巢出動,都尉半是惶恐半是榮幸地想著,今天算是開眼界了,日後在別的兄弟麵前,少不得要好好炫耀一番。見著了為首的西北最高統治者,西平郡王蕭煜,回過神來的都尉二話不說單膝跪地,本想要高呼一聲參見殿下的,可嗓子莫名就有點發顫,怎麼也喊不出聲來,好在蕭煜也不以為意,出聲笑道:“起來吧。”
“去中軍大帳。”蕭煜對身後諸人說道,當先策馬入營。
一行人徑直來到中軍大帳,負責此地的李宸已經快步趕來,不顧滿地泥水,一把跪倒在蕭煜身前,“下官李宸參見王爺。”
蕭煜伸手扶起李宸,“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此次由你負責秋獵事宜,未出半點紕漏,本王甚是欣慰,定要重重賞你才是,好了先入帳吧。”
李宸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臉奸佞誤國式的笑容,“謝王爺天恩。”
天恩,天子之恩。
李宸浸淫官場數十年,又豈會是口無遮攔之人,但此話一出,包括蕭煜在內的一眾西北顯貴都未覺得有何不妥,鄭帝已死,就憑東都那個乳臭未幹的小皇帝秦顯,也配稱天子?在咱們西北,西平郡王又與皇帝何異?隻是時機未到而已,終有一日,我西北大軍要兵發中原,一掃天下,求一個從龍之功。
走進大帳,迎麵而來的是一麵八扇屏風,上有前朝名家所繪的楚帝行獵圖,饒過屏風,裏麵布局較之以往行軍,要豪奢不少,以西域地毯鋪地,四周掛有各色新製不久的唐卡,以金、銀、瑪瑙、珊瑚、珍珠、鬆石、孔雀石等繪製成塞外風光,帳頂吊著一盞巨大的燭台吊燈,燃有蠟燭二十八支,角落裏的銅盆則是以沉香木為薪燃起篝火,嫋嫋熏香之間,也正好驅散各人身上的濕氣和寒氣,
蕭煜當仁不讓地坐到鋪著白虎皮的主位上,待到諸人也分而落座之後,環顧了一下四周,笑道:“李大人倒是用心,這大帳比起我那王府還要好上幾分。”
李宸有點拿不準蕭煜話裏的意思,誠惶誠恐地就要起身,蕭煜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起身,說道:“本王雖然是自草原發家,但草原上很多台吉還是沒有見過本王的,這次行獵,他們要來見本王,那本王就算是招待客人,既然是待客,自然要用最足的誠意。”
說著蕭煜分別提起桌上的兩個酒壺,其中一壺是中原的汾酒,另一壺是草原的馬奶酒,道:“雖說是入鄉隨俗,但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李大人這一點就想得很周到,很好,本王很滿意。”
終於不再惶恐的李宸滿臉受寵若驚。
蕭煜給自己倒了半杯馬奶酒,又倒了半杯汾酒,兩種截然不同的酒混合為一杯。蕭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環視一周,帳內在座之人中以徐林官職最高,正一品的大都督,蕭煜麾下僅有的兩名正一品大員之一,另外一人是黃漢吉。其次就是藍玉,雖然沒有十分明確的官職,但卻是西北文官第一人,因為總管後勤諸事的緣故,不少武將在私底下稱其為西北大管家。然後是閩行這位中都左都督,如果說徐林是蕭煜之下第一人,那閩行便是徐林之下第一人。再其後的諸葛恭、曲蒼、張宵等人,均是正三品的都統官職,武將雲集的西北,品級不高也不低,卻屬於蕭煜心腹之人,手握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