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銀屏用掌心覆蓋住蕭煜的手背,輕聲道:“可是公公那邊不會歡迎我們吧?”
蕭煜在她耳邊輕聲道:“是咱們的,誰也拿不走。”
背靠蕭煜的林銀屏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蕭煜感慨道:“早年屹立中都望中原,中年深居東都坐天下,晚年終老江都葬西湖。江南的確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上次江都之行太匆匆,以後咱們應該再去看看,甚至長住一段時間。”
林銀屏睜開眼睛,同樣看到了那株已經凋謝的臘梅,輕聲道:“我生在草原,對於我來說,南邊就是中都,再往南就是中原皇帝的東都。江南實在太遠了,咱們這兒的梅花都敗了,那裏的梅花才剛剛盛開,我不習慣。”
蕭煜愣了一下,笑道:“那就不去了。”
過了許久,林銀屏忽然道:“蕭煜,我不開心,還有你哄我,如果你不開心,怎麼辦呢?”
蕭煜想了想,認真道:“把那個讓我不開心的人殺掉。”
林銀屏道:“如果是我讓你不開心呢?”
蕭煜啞口無言。
兩人都看著那株臘梅,良久無言。
過了許久,林銀屏突然問道:“蕭煜。”
“嗯?”
“咱們……能一起白頭吧。”
蕭煜驟然一窒,然後緩緩吐出一個字,語氣異常認真堅定。
“能。”
――
許多年後,梅山被新皇劃歸皇室,派遣禁軍日夜守衛,不許尋常人等踏足半步。
原本就冷清的梅山越發沒有人氣,淒冷蒼涼。
深夜中,有名年輕人於風雪中登上梅山。
這座梅山,他每年都會來一次,這一次已經是第五次。
年輕人披著一件做工不凡的大氅,手裏提著一個紫檀食盒,沿著積滿白雪的山路台階緩慢而上。在常人看來因為積雪路滑而異常難行的山路,於年輕人來說卻是如履平地。
迎著風雪走到半山腰處,年輕人終於停下腳步。
這裏有一座好大的陵墓,將大半座梅山山腹掏空,曆時三十年方才修築完成。
山腰處立有一座白玉壘砌而成的山門,年輕人便站在山門之前,默不作聲。
一直到肩頭積了一層薄薄白雪,年輕人才開始重新邁步。
過了山門,沿著主神道走到盡頭的大殿門前。
年輕人跺了跺腳,抖掉身上的積雪,推門而入。
殿內長明燈的光芒略顯黯淡,略顯冷清陰森。
年輕人將手中食盒放下,然後將裏麵的菜肴一道一道擺放在兩道牌位之前,最後還有一壺酒和三個酒杯。
他也不說話,隻是將其中兩個酒杯斟滿後放於排位之前,自己拿起最後一個酒杯自斟自飲。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一壺酒飲盡,年輕人紅了臉龐,也紅了眼圈。
他脫掉身上的華貴黑裘,露出其下的刺目蟒衣,然後大步走出大殿。
殿外風雪正盛,漸欲迷人眼。
年輕人的身形同風而起,扶搖而上。一直飛到了位於梅山山頂的賞梅台上。
站在賞梅台空蕩走廊上,他憑欄而望。
大雪飄飄灑灑而落,夜風呼嘯而來,似乎想要吹散他身上濃鬱的酒香。
他雙手扶著欄杆,身體微微前傾探出,呼出一口酒氣,高聲道:“好大雪。”
是啊,大雪紛飛,真的是好大一場雪。
天下變了又變,皇帝換了又換。
梅山還是那座梅山。
隻是在這個冬日的深夜,在不經意間,就悄然白了頭。
不能偕老,卻能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