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多少還是會感到消沉的吧。
之後的三個月,我每天都去醫院探望父親。春也是。“你們是閑人。”父親有時候會這麼取笑我,有時則會挖苦春:“好像有護士盼著你來哦。”而每一次春都會露出困擾的表情。
我們還帶鄉田順子來過。
父親也因為她容貌的變化而迷惑,但卻很高興。“我是夏子。”她是這麼對父親打招呼的。父親撓了撓頭;“呀……”然後,就開始不負責任地教唆起這個跟蹤狂,“隻要你一直跟在春的後麵,總有一天春會對你轉身的哦。”
當正月結束的時候,父親似乎已然了悟一切,他神清氣爽地說道:
“似乎癌細胞並不討厭我。”
孱弱的身子竭盡全力說出的這句話,完全沒有半點不服輸的意味。他是真心的吧。父親看起來很滿足。雖然我和春對癌症恨之入骨,但父親卻並不如此。
由於不湊巧,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和春都沒能在病房裏。我出差去了名古屋聽某個客戶大叔的冷嘲熱諷,而春則在廣瀨川的河邊清理石階上的塗鴉。事情大致就是這樣。
我和春兩人在整理病房裏的行李時,於房間一角發現了一張小紙片。那似乎是父親臨死前寫下的。父親原本優美的字跡顯得歪歪斜斜,要讀完都很費力——“Cancer Agony Gravity”——沒有下文。
“癌症、痛苦、重力,”我翻譯出來後,苦笑著說,“都是些讓人心情沉重的單詞啊。”看來,一直到最後,父親的腦中都還記得“AGCT”的法則。這些單詞是以C、A、G開頭的。“父親大概是在尋找T開頭的詞語時去世的吧”,雖然這麼做不合時宜,但我還是笑了。
春怔怔地看著那張紙片,麵無表情地取出筆,無言地用與我極為相似的筆跡寫下了“Triumph”[注]。
[注:譯為“勝利”。]
“原來如此。”我想。隨後,我突然想到:是誰規定死亡就是失敗?
警察至今沒有來逮捕春。至少,現在還沒有。
報紙上幾乎不再刊登有關葛城事件的新聞。世間的人們也漸漸不再關心警察是否還在繼續搜索。說起來,之前我曾聽春這麼說過:“罪孽與理由以及意義無關。隻須通過結果——即‘幹了什麼’來判斷。”但我卻回答:“但是,也有例外的,不要說得這麼絕對。”
然後他聳肩:“沒有什麼例外。”隨後又提出跟以往相同的論點:“對於用球棒把人砸死的家夥,隻要也用球棒把他砸死就好。”我沒有理他。我也不知道春能夠安全到什麼時候。
十分多鍾前,我們看著裝有父親遺體的棺材被送入了火葬爐。我們並沒有等在休息室,而是直接晃出門去。我們漫步在田間小道,不知不覺便到了這棟農家小屋。
這裏正對火葬場,我們看見煙囪裏飄起嫋嫋濃煙。最近,無煙的煤氣設備開始流行起來,而這裏並不是。我們可以看見被火葬的父親正化為青煙飛向天空。搖搖晃晃時高時低,但煙霧卻確實地在延伸著。
“快上!”春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
“怎麼了?”我望向二樓,春在小屋二樓的屋頂上大聲呐喊。
“快上!快上!”他高舉拳頭,聲音也越來越響,就好像在為賽馬加油鼓勁。
天空萬裏無雲,隻有太陽孤寂地當空照耀。他是在鼓勵那煙能夠一直延伸到太陽吧。我回憶起與母親一起去賽馬場時的情景。像是被春的話語鼓勵,從火葬場升起的煙直衝雲霄。
我也在心中呐喊,快上!快上!
母親正在天空的那頭等待著父親,他們從此將互相依偎,愉快地共度每一天——我已經無法想象如斯美好場景。人是因為腦中的神經傳遞物質而`
我拚命忍著笑,期待著他打開啤酒後被泡沫噴一臉:“來,幹杯吧!”我高聲道。
但春看著啤酒罐,始終不伸手去開。看來他已經察覺到了我的惡作劇。
“大哥,你搖過瓶子了吧?”
“沒。”我裝傻。
“那麼,我們交換吧。”春笑了。然後他從屋頂探出身,望著地麵飛身一躍。
春從二樓落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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