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感受過的寧靜與舒緩。

身體很輕,輕過一片羽毛,在虛無縹緲的空間裏飄來蕩去,總也著不了地。

每個人死去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感覺麼?

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沒有痛覺,沒有思想,很是輕鬆。

就隻有殘存在腦子裏的那段似樂非樂的聲音,還在耳朵裏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還有掛礙嗎?!

應該沒有了吧,自己連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是皺成一團,無法做到跟自己的身體一樣的輕鬆呢?

原來,一死萬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話。

自己的“掛礙”,太多了,連死亡也消減不了……

世間放得下丟得開的瀟灑人物太少,所以,無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這個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現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體會。

罷了罷了,縱是了解了,體會了,也無用了。

總之,冥界馬上就會增添一個一生與鬼為敵的新鬼。

多諷刺的一樁事情。

冥界,會是個什麼樣子?

刀山遊鍋?

鬼哭狼嚎?

暗黑不見天日?

無法想象。

“嗬嗬,睡得差不多了,該醒了吧。”

誰?

又是誰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語,聲音腔調,熟悉之至。

一種奇怪的感覺,蟲子一樣,從臉頰爬到鼻子,來來回回,毛毛癢癢的。

中斷了很久的意識竟然漸漸聚攏回來,淘空了一樣的身體也在雜亂無章的腦部運動中重新有了實在的質感。

久違了的力量從心口竄到咽喉,又從咽喉彙集到鼻腔——

啊秋!

一個響亮的噴嚏。

雙眼緊閉的鍾旭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使勁揉著鼻子。

“謝天謝地,總算是醒過來了。”

聲音不再低沉,充滿了欣喜。

皺著眉頭,鍾旭緩緩睜開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個眼簾,一輪銀盤滿月,高懸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輪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細細一瞧,方知是那些個在夜色中不辨細節的大廈高樓。

在冬季裏不可能出現的溫柔夜風,一絲又一絲地從四麵八方溫煦地吹過來,帶著薄荷糖一般的清涼味道。

被這樣的風吹一吹,再糊塗的人,也清醒過來七八分。

“清醒了沒有啊?”一隻大手從鍾旭的身側伸到了她麵前,上下晃動著,“喂,老婆!”

這一聲“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藥,把她剛剛揀回來的魂魄又轟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開眼前的手掌,鍾旭就勢閃到了一旁,靠在身後一塊不知做什麼用的水泥樁子上,警惕萬分地瞪著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聲吼問:“誰是你老婆?!你個混蛋怎麼還在這兒?這裏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嘖嘖,能罵人了,看來是沒問題了。”

柔亮的月光下,一根白色且光滑的羽毛,在司徒月波手裏轉動著,跟他的語氣一樣頑皮。

“這裏是什麼地方!回答我!”他越是輕鬆,她越是緊張。經曆過剛才由他一手造成的生死之難,對他,還怎麼可能鬆懈得了。而且,一睜眼便看到現在這種景況,委實太怪異了,她簡直找不到一點頭緒。

司徒月波站起身,一張再正常不過的笑臉在月光下暴露無餘:“這裏是長瑞的天台……”

“什麼?”鍾旭騰一下彈了起來,“你說我現在在長瑞大廈的天台上?可是……”

這怎麼可能?自己明明已經,已經自刎而死了,怎麼還能完好無缺的站在自盡之地的天台上安然曬月亮?

鍾旭難以置信地捂住了發燙的臉。

噯?!等等,為什麼自己的臉是燙的?

如果自己真的死掉了,那麼現在的自己鐵定是一抹幽魂。

可是,鬼魂是不可能有溫度的。

怎麼會這樣?!

“我的天,別再揉你的臉了,”司徒月波走上前,一把拉下鍾旭還在不停測試自己體溫的雙手,嗔怪道:“看看,都紅成猴子屁股了。”

“你又想耍什麼花樣?”鍾旭拚命甩脫他的手,目光如刀,“我把性命都給了你,你還要怎樣?還想耍我到什麼時候?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唉,你總是這麼毛躁。”司徒月波搖頭歎氣,旋即笑道:“這裏的確是長瑞大廈的天台,嗯,也是冥界的地盤。”

“冥界?你,你說這裏是冥界?”鍾旭呆了,她看看四周毫無異狀的風景,而後狐疑地看牢了司徒月波:“我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