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妳,是不是怕我,才帶著這孩子東躱西藏的?」

「我為什麼躱?我才沒有必要躱。」

「哎唱,殺了我的老公,還說這種話。」

「那不是我的過錯。警察早已調查清楚,證實過了。那種場合,隻好那個樣子。」

「說得好聽!」

女的倏地起身,嗓門也大起來了 。母親微白著臉向我說:

「史朗,你到外頭去玩。」

當母親取出荷包想掏幾個小錢時,女人好像更加地被激怒了。把拖鞋一甩,衝到榻榻米上,

頓抖著身子說:

「就讓這孩子也聽聽好了。不,問了他,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嗎?他可是從頭看到尾的證人呢。」

「這孩子什麼也沒有看到。」

女人就像要摸過來似的,母親抱住我,避到紙門邊重新坐好。

「而且這孩子還那麼小。」

「看到的,全看到的。不是說警察來到廟的時候,這孩子渾身是血嗎?這就是啦,他看到了一切。母親把男人拉進棉被裏,樂夠了,然後把人家——就是我的老公呢,幹掉啦。」

女人吼叫般地數說著,可是母親沒讓對方說完,恍若從水裏無聲地浮上來般地,靜靜地起身。那手裏已經握著一把剪刀。

「請妳回去。」

就像回應母親靜靜的嗓音般,剪刀閃露出一道冷光,切過了夕闇。

「請回去,也請不要再來。」

女人似乎沒有料到母親這一著,給震懾住了,立刻收斂了方才的氣勢,不過也還在嘴裏嘮叨了一陣,這才冷笑幾聲,用力地關上玻璃門急步離去。

女人粗魯的木屐聲在巷子裏消失後,剛才還站得比手中的剪刀更尖銳的母親,無力地在榻榻米上癱下去,並把我緊緊地抱進懷裏。好像就在這時候,剪刀口劃過了母親的手指頭,從食指滲下一滴鮮紅的血,淌在我的眉毛上。母親的眼光好像投到遠方去了,靜靜地思索了 一會兒,這才伸出那根食指,恰似用指頭來描畫墨水一樣的描摩血漬,自語般反反複覆地說:

「這樣也好,史朗,這樣也好。」

這小小指頭的動作,我也有個記憶。我就坐在散落著一堆胭脂、白粉、眉墨一類東西的中間,母親正在用粘粘的什麼東西塗在我的臉上。化妝——母親是在我這男子的臉上化妝嗎?母親的眼睛挨得好近,它們蘊含著一抹緊迫的光,定定地凝注在我的麵龐上。我仿佛記得不隻是一次,而是有過好多次同樣的事。

當我在深淵照見了自己臉的時候,也許就是看到塗上了白粉的奇異少年的麵孔——我一麵感到血液在眉毛上粘粘的,一麵想著這些。由於女人說了那樣的話,所以我明白了母親所殺的並不是父親,這倒使我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沒錯,就在父親葬身火場以前,母親殺死了別的男人——雖然還少不更事,但卻也感覺到那男子和母親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汙穢的關係,而血案也就是它的結果。這麼一來,便可以察知母親之所以未身陷囹圄,乃因母親有正當理由受到采納,免去了刑罰。

以後女人沒有再出現,不過第二天卻又發生了一件事。

傍晚時分,玄關那邊有了什麼聲響,我便出去一看。那裏早已沒有人影,可是廊沿上卻擱著一束花。夏天的殘陽紅紅地斜照在地板上。就在陰影下,白色的花\好像是微微變弱的火焰,被裹在薄闇裏。是睡蓮花。白色的花瓣恍似一層層的火,互相簇擁在一起。似乎是剛剛出水的,有露珠在閃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