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相識以來種種,雖然隻是短暫相處,但那黑夜中少女溫暖的身軀,細微潮濕的發香,以及燈下共話時那一種嬌癡婉孌,此刻都清晰之極地浮上心頭。他這才驚覺,不經意中兩人之間已有牽絆,倘非情愫,至少也是割舍不下,拆解不開,“不,我決不能眼看著她送死!”

這句話說得堅決。李淳風目光先是詫異,後是洞明世事的恍然,正要開口,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先生!先生!”搖光如釋重負,奔了過來,一臉欣喜:“總算被我捉到你了!”

“什麼話,”酒肆主人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臉上帶笑,顯得心中也頗歡喜,口中卻道,“你家先生又不是賊,捉來做什麼?對了,你怎知我在這裏?”

“嗨,我可有的是耳報神。”搖光神氣活現地說。李淳風略一●

尉遲方剛一張口,對方已經轉身奔出了艙門。一驚之下連忙起身追去,艙簾一掀,卻見李淳風正站立在船頭,仰首向天。

“你這是——”

一句話沒說完,已被李淳風打斷:“尉遲,快看!”

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尉遲方舉頭望去,圓月之旁有稀疏的三顆亮星,聚在東南一側;仔細觀看,才發現月色已不如先前明亮,而是有些朦朧光暈。一道細而長的黑雲像是腰帶,將月亮攔腰分為兩半。除此之外,便隻有浩瀚夜空,無邊無垠。校尉心中疑惑,正要開口,卻呆住了:李淳風凝神屏息,注視著天空,袍袖迎風,散發在風中揚起,那一刻,這紅塵中平凡的青衫男子,似已化身天界謫仙。

“尉遲!明日一早,帶我入宮!”

“什麼?!”乍聞此言,尉遲方不免吃驚,隨即又是一喜,“李兄不走了?”

“是。天意參商,結局已定,夫複何言。但今夜生離既不可免,來日死別卻仍可違。”轉過頭來,李淳風目中光彩湛然,比星光更盛。“聽著!我應諾你,一定為你將那位李姑娘救下!”

尉遲方心中大喜,伸手與他緊握,卻不知說些什麼好。船艙內的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歎息聲低而細,幾不可聞。一曲陽關,已到盡頭。

烈日依舊高踞天上,俯視著其下螻蟻一般的人群。高台下,擠滿了從四麵八方聞訊而來的看客,台上則分別置有兩隻蒲團,香花鋪滿。數名道童在台上四處遊走,將紙符灑下,雪片一般落在躲避不及的看客身上,口中還念念有詞。突然一聲鍾磬,眾人大嘩,再看是台上已經多了一個白須白眉的道人。

“許真人!”

圍觀眾人已經開始叫起道人的名字來。那許真人雙目微闔,任憑台下嘈雜,不言也不動。

“升仙之時將至,不得耽誤。還不快將人請上!”

說話的是一旁的主祭官王君廓。隨著他的話,兩名身穿大紅衣袍的男女從左右二側踏上高台,盤膝坐在蒲團上。臉上均帶著青銅製成的雨神麵具,看不清麵貌,正是自願充當活祭的一男一女,劉全和李蘅。台下議論聲更大,有搖頭歎息的,有頂禮膜拜的,絕大多數人卻隻是好奇於接下來的熱鬧。

鍾磬再響,一名相貌伶俐的錦衣道童上前,捧著一隻銀盤,恭恭敬敬地向天再拜。盤中有一張薄薄的黃絹,是李世民親筆所寫,祭告天地之文。等他拜畢,來到許真人之前跪下。道人口中默念,驀地拂塵一甩,一道火光直奔盤中禦筆祭文而去,瞬間將那黃絹化成灰燼。台下一片嘖嘖稱奇之聲,都說真人法力高深。道童將銀盤捧下,須臾取了無根淨水來,把絹灰化入其中,分為兩碗,端到蒲團上的兩人前。男子毫不猶豫,一口氣將水飲盡,那女子卻隻是端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一雙手籠入袖中,也不曾拿出來。

道人也有些詫異,睜開了眼。王君廓皺了皺眉,剛要走過去,卻聽台下有人大叫:“停下!快些停下!”

來人騎在一匹快馬之上,衝進場中。那馬來得疾速,台下眾人紛紛閃避,很快便讓出一條路來。守在台下的兵丁想要攔阻,卻見他身著軍官服色,手中捧著一道聖諭,大聲喝道:“聖上有詔,暫停祭祀!”

這下全場嘩然。來人從容下馬,登上高台,躬身將聖旨交到了王君廓手中。此人身形健碩,英姿煥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