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們不使用‘液體成分’這個字眼,但實際上的水準還是一樣,往往用實體論來評斷他人的人格。這就是我們的現實狀況。”
“雖然如此,我們評斷自己的心理時,卻又使用反應論?”
“沒錯,就連學者也是如此,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很想找個心理實體論學家來問問:‘你也是這樣解釋自己的心理嗎?你認為自己的心靈也存在著某種固定特質,對於一定的刺激隻能做出特定的反應,隻是一種製約反應體嗎?你真的如此解釋自己的自我存在嗎?’”
“說不定有人會回答‘沒錯’呢!”
“若是那樣倒也無妨,至少始終如一;問題是將他人的心靈盡情客體化、自己的心靈卻擺到一邊的態度。雖然嘴巴上不說,潛意識裏卻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這就是我們心理學家容易落入的窠臼。我甚至認為,到頭來,實體論隻能帶來一種弊端,便是給了學者一種名為擬神觀點的謬誤特權意識──賓荷斯特小姐。”
“是。”
“所以我才擔心你是否產生了無可挽回的誤解。”
“誤解?”
“外星人究竟存不存在,我不知道;就算這座‘第二都市’真是外星人創造的,那麼他們必定擁有與我們層次完全不同的科學能力。本來,人類的自我隻能藉由相互認知來確立,隻存在於形而上學之中,但他們的技術卻能將之實體化。這種東西就該交給外星人來處理,不是我們所能插手置喙的。”
“您是說,我們絕對無法掌控?”
“假如隻是無法掌控倒還好,我是擔心你處於這種環境,會迷失自我。換句話說,當你看著人格在那個‘房間’一再交換,說不定會陷入‘人心終究是實體’的幻想;這麼一來,你將逐漸被原來否定的心理實體論荼毒──”
“然後,我就會墮落為帶有‘擬神觀點’之謬誤特權意識的研究者?”金潔的臉孔扭曲著,顯然地,她正拚命掩飾著自己被戳到了痛處之事。“博士認為我是那種將自己以外的人類全當成研究對象並加以數據化,認定他們全是製約反應體,然後大言不慚地宣稱這才是科學見解的人?或是認為我擁有墮落的特質,即使現在還不是,但總有一天會變成那種人?”
事到如今,艾克洛博士才發現自己的言詞有些過火。正當他苦思該如何補救時,金潔卻低聲說了句“恕我失陪”,便行離去了。
“──我從以前就想說啦!”戴夫以莫名親熱的態度拍拍博士的肩膀。“博士和那個女孩有什麼過節嗎?總是說一些刻薄話來欺負她,很可憐耶!人家明明是個堅強的好女孩啊!”
“我並沒欺負她。”
“既然如此,那些高見為什麼不對上頭的那幫人發表呢?”
“我已經發表過很多次了。我對那個叫什麼國家安全顧問的白宮特別助理說過,也對你的上司說過,不過每個家夥的理解能力都不及賓荷斯特小姐的萬分之一。”
“哎,博士是不是有過什麼原始體驗啊?比方從前曾被紅發女孩甩了──”
戴夫純粹是說笑,但艾克洛博士卻有種被看穿內心深處的感覺,身子不由得一震。
的確,對於紅發女孩,他曾有過不愉快的回憶,但這和金潔並無關係,絕對沒有關係。博士拚命地否定,然而一度產生的疑惑卻不肯如此輕易消滅──或許自己藉由對金潔惡言相向,來補償過去所受的傷害?
“別……別胡說八道了。”
“說得也是,要真是這樣,那丹尼可比小學生還不如啦!”
雖然艾克洛博士想出言抗議“別叫我丹尼!”卻發不出聲音。他的心產生了些微紊亂。
都是這個怪裏怪氣的計畫,害我有這種感覺……心煩意亂的博士突然冷靜地思索起這種感覺是什麼;接著,他輕易地找出了答案──是對金潔‧賓荷斯特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