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一邊用肩膀撐著店長走路,一邊冒出冷汗。

「店長的家,在哪裏來著?」

「我記得應該是在西船橋。」

「讓他搭JR就行了,現在幾點?」

「十一點……過十五分。」

「那還有電車,車站不曉得在哪邊。」

這時,店長突然恢複清醒生起氣來。

「喂,誰說要回去了?」

「店長,你喝太多了。」

「再陪我換一家喝!明天放假耶,好嗎?裕美看起來也還沒喝夠。」

好不容易半哄半騙到把他帶到新小岩車站附近,店長卻堅持不回去,裕美似乎也沒輒了。

「欸,算了啦。佐倉先生,我們今天就舍命陪到底吧。」

結果,他們又坐進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居酒屋。裕美一邊用毛巾擦手,一邊湊近修治,彷佛要看進他的眼中。

「佐倉先生,至少今晚,請你忘了正在寫的小說。」

其實,他並不是為了這個想回家。最近他一行稿子也沒寫,是寫不出來。有一陣子,他下筆如飛,如有神助,連自己也感到害怕,現在卻正好相反。有時即使整天端坐在桌前,還是寫不出一行來。

不過,現在令修治心情沉重的,不是稿子而是織口。因為店長說,在關沼慶子的公寓附近,看到貌似織口的人物;因為織口似乎沒搭上今晚他說要搭的臥鋪夜車;因為他把嶄新的帆布鞋扔掉了。

點完菜,修治撇下兩人,離席去找電話。

他先打織口公寓,號碼他已經背起來了。電話立刻撥通了,但鈴聲一直響卻無人接聽。大約響了二十下時,他掛掉了。

接著是慶子的公寓,這個號碼必須看記事本才知道。他丟進銅板,手指正要按號鍵時,心中卻突然閃過一陣畏怯。

(萬一是織口先生接電話……應該不至於吧。可是……)

對於慶子,他還不太了解。這麼晚了打電話去,對方大概會認為他不懂禮貌吧。畢竟他們的關係並非那麼親密,說不定她會不高興,也或許她接電話背後還有另一個人在。

換句話說,那將會證明就算他關心慶子,對慶子好奇、有好感,也是白費工夫。

修治咬了一下唇,終於鼓起勇氣撥號。鈴響兩聲後,傳來事先錄音的留言:

「關沼今天不在家,有事請在訊號聲響後留話……」

很公式化的口吻。聽到訊號聲,修治放下話筒。

我想太多了……他想,我一定是醉了。

這時,如果修治沒注意到電話機下,櫃子裏胡亂堆著的電話簿中,露出缺了封麵的時刻表,他本來應該會直接回座,和店長、裕美用燒酒乾杯,繼續喝下去吧,可是……

時刻表在東京都內主要私鐵路那一頁大大地卷了起來。這家居酒屋,大概常有喝到天亮等著搭第一班車的年輕人光顧吧。修治連忙翻頁,尋找織口應該搭乘的那班快車。

「能登快車」晚間九點整從上野車站發車,的確有這麼一班列車。抵達金澤車站是明早五點四十二分。順利的話,列車現在大概已經到輕井澤和小諸之間了吧。向來早睡的織口,或許已經睡著了二等臥鋪很窄,對於略胖的織口來說可能有點難受。

我想太多了。織口一定好好地在車上。他是關心我們,才在睡前打電話來。電話中的聲音,跟平常毫無不同。慢條斯理、一派穩重。

電話中的聲音……

霎時,他愣了一下,因為他想到一個極為單純的疑問。

他再次打開時刻表,猛力翻頁幾乎要把紙撕破,可是上麵沒寫車站的電話號碼。他打去一○四。

「您要查上野車站哪裏的號碼?」按照查到的號碼打去,一個含糊的男聲接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