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段(1 / 2)

範氏父子趕緊把這位大爺鞠躬送走。苻茂心想還是不要跟這位糙人碰麵為好,否則不知道會平生多少枝節,所以便退後一步,看見有間屋子的房門虛掩著,於是一縱身閃了進去。

誰知道他剛進門便吃了一驚,因為很明顯這間無窗昏暗的屋子裏,好像還有個有生命的物體在呼哧呼哧盯著他。

苻茂身上頓時齊刷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輕輕喊了一聲“誰”。但是屋裏依舊無人回答,隻是呼哧聲顯得更加粗重促急,從裏麵似乎還能聽出一些驚悸的氣息來。

苻茂隻覺得一陣徹骨冰寒迎麵襲來,他本能地朝屋外衝去,一躍而出之後竄下台階直往後門逃去,正好迎麵與給他開門的那個雜役撞在一起。

雜役看他從那間屋子跑出來,不禁神色惶恐地問:“苻公子,你莫非看到了什麼不成?”

苻茂心想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聽那意思明明是這屋裏有蹊蹺。於是索性挑明了直說道:“那間屋子裏難道有什麼人麼?”

雜役眼神越發慌亂地看一眼他身後說:“老爺和少爺回來了,你還是問他們吧。”

苻茂轉身,果然看見範家父子已經送走郭衛,一前一後邁進院門來。

範濟遙遙望見苻茂在庭院裏,一副可憐兮兮幾欲落淚的樣子急步趕過來說:“苻公子,你可算來了。快幫我們拿個主意,你也看到了,這簡直是家門不幸啊。”

苻茂看他假惺惺的樣子,心裏忽然感到一陣惡心,但為了大局為重,他還是裝出笑臉拱手道:“在下聞聽範先生家裏出事,所以想早點趕過來探望一下老先生。誰料到剛進門就聽到郭捕頭在耀武揚威,在下不願多事,所以就避了一避,哪知道避到了……”

苻茂用眼神瞄了那間屋子一眼,範濟會意,忙伸手道:“此事請公子進屋來說。”

苻茂心想:庾養沒有猜錯,這老家夥心裏果然有鬼!想到這裏他越發覺得自己此行不虛,於是趕緊隨範家父子進屋。

範濟臨進門時四處張望一下,這才慎重地掩好門,轉過身來撲通給苻茂跪下哭道:“苻公子救我!”

苻茂嚇了一跳,趕緊攙起他來問:“老先生何故如此?”

範濟流涕道:“苻公子,如今莊上人人都厭棄我們父子。王義一死,我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罪名,所以還希望公子能為我家仗義執言,主持公道。”

苻茂扶他坐下道:“老先生不要急,要我幫你們也可。但還希望老先生把王義死那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我說來,我也好心裏有底啊。”

範品郢見父親如此狼狽,也忍不住偷偷抹淚。範濟坐在胡床上,長歎一聲說:“本來昨天我勸說女兒嫁給王義未果,她哭哭啼啼跑了出去,搞得莊上風風雨雨的時候,我這張老臉就已經丟盡了。誰知道那個惡奴王義還不依不饒,掐住這件事情不放,隻是耍橫撒潑。我和品郢拗他不過,隻好出門散心。家中便剩下兩個雜役和王義一個人,他據了我的正房,我也隻好由他去了。

“小女平時信佛,所以我家花園之後快到後門的地方就築了佛龕,供小女平日讀經燒香之用。仆人們也經常過去打掃,所以後門便時常不鎖。凶嫌必定是從後門進來,然後到了我的房中,用屋內熏香的銅鼎把他頭顱砸爛的。”

“但是為什麼不會是從前門進來的呢?難道根本沒有仆人看見?”

“那個時辰不正是莊上吳家娶親隊伍經過我家正門的時候麼?兩個雜役都跑去門口看熱鬧,所以凶手不可能從正門進來的。我和品郢又四處察看了一下周圍牆壁,並沒有攀爬痕跡,所以隻有後門一條道路了。”

苻茂點點頭說:“當時範姑娘在哪?”

“小女被那個姓王的劫持走後,當然跟他在一起吧!反正至今也不見她蹤影,唉,白白養育她許多年!”

苻茂忽然正色說:“範老先生,恕我冒昧,方才我在那間黑屋子裏遇到的那個不聲不響的怪人,究竟又是誰呢?”

範濟麵露難色道:“這個——確是我家的私事,不過既然苻公子撞到,告訴你也無妨,那是老夫一個癡兒,不能言不能走,還不能曝曬。老夫隻好把他圈禁在那間屋裏,把門窗封閉,隻在後牆上留下一個小窗進光。這件事情畢竟不好外傳,所以就當一個秘密隱忍不宣了。”

苻茂長籲一口氣說:“方才在屋裏實在嚇得我魂飛魄散——我還有一事請教,老先生知書達理,令郎也虎虎雄風,為什麼要受一個惡奴所製,竟然猥身嫁女呢?還有,老先生時時說自己是為避惡奴不在家中,又說自己是出門逍遊,可為什麼莊上傳言你甚至夜不歸宿?而且每次和令郎回來,都汗流浹背,滿身塵土呢?!”

他聲色俱厲地問完這幾句話後,就看見範濟身子一晃,軟綿綿地滑到了地上。

當牛原是齊國皇宮的一個小太監,後來胡太後看他聰明伶俐,就把他賜給了自己喜歡的小兒子琅邪王高儼。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他到王府沒有多久,琅邪王就慨然舉兵誅殺奸臣和士開。事敗之後,齊後主究殺琅邪王餘黨,高當牛雖然無辜,但畢竟是王府的人,於是稀裏糊塗就被拘械起來,打個半死,至今腰都直不起來。幸好他這麼多年在宮裏摸爬滾打,早練就了一身狡猾功夫,得以在押解的路上,趁軍士不備逃了出來,跑到周國這個僻靜山村,靠給人做做零工維生。如果平日沒有事情,就上山砍砍柴,或者彀彀狐兔,賣些皮毛。日子雖然清苦,但經曆過生死的他倒過的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