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擺脫神經病父親的困擾,也快神經病了。如果讓她去了,說不定也要被關在那個鐵柵欄門裏,永遠出不來了。
把父親送進精神病院是貝瀨一個人的決定,沒有跟愛子商量。貝瀨一直後悔當初沒有跟愛子好好商量商量,夫妻嘛。所以隻要愛子一提到父親,貝瀨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看著愛子的身影消失在臥室裏以後,貝瀨鑽進被窩裏枕著胳膊躺了下來。他覺得累極了。早晨剛到醫院就接到了30本證件丟失的電話,然後到局長主持的幹部會上,成了眾矢之的;在U市警察署聽大和田大喊大叫,最後又被益川弄了個下不來台。
益川是嫌犯?
說不好。益川對警務部不感冒是確確實實的,從他說活的口氣就可以知道他對警務部抱有敵意,本人性格也很別扭,可是,如果有人問益川這個人到底什麼地方可疑,貝瀨就回答不上來了。可以認為益川不可能作案 ,也可以認為如果是他作的案他就不會那麼鎮定自若,至少在他的車裏沒有發現證件。貝瀨之所以懷疑他隻是因為他是當天夜裏的值班總負責人,但反過來一想,正因為他是總負責人,才最沒有機會離開警察署把證件轉 移到外邊去……
“沒有機會……”想到這裏,貝瀨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貝瀨從一開始就把益川當成了最有機會的嫌犯。如果證件是外部人偷的,統一保管製度和它的倡導者一起完蛋,但是,如果是內部人幹的,尤其如果是仇恨警務部的刑事部的人幹的,情況就截然不同了。到時候應該被指責的既不是製度也不是貝瀨,而是刑事部的嫌犯!刑事部部長山之內再也不敢對貝瀨高門大嗓。認定益川是嫌犯,可以說完全是貝瀨的主觀願望。如果把嫌犯的範圍擴大,得有多少人值得懷疑啊!貝瀨把益川定為 嫌犯是非常隨意也是非常不負責任的。
虛構,連貝瀨自己都覺得是虛構。
其實,就算益川是嫌犯,也不會輸給貝瀨。益川是個非常老練的刑警,20多年來他抓住的罪犯何止萬千!而他的對手呢,是沒有絲毫搜查經驗,也沒有調查權力的行政管理部門的貝瀨,勝負在沒有開始決鬥之前就已經板上釘釘了。
讓監察室的人去查吧!貝瀨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鑽出被窩欠起身子,把公文包拽了過來。
拿出稿紙鋪在矮桌上,貝漱準備寫一篇向記者公布時用的發言稿。這是發生證件丟失事件之後上司分配給他的唯一工作。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貝瀨拿著筆的手還是一動不動。
為什麼非寫這種稿子不行呢?我貝瀨難道是為了寫這種稿子來當警察的嗎?
貝瀨鬱鬱不樂。
他尊敬當了一輩子警察的父親,追隨父親也當了警察。他沒有想過升官發財,也沒有想過出人頭地,隻要能當警察,外勤也好內勤也好,刑警也好,交通警也好,幹什麼都可以,隻要能活躍在第一線。在警察學校學習的時候,他的日記裏反反複複寫的就是這些。
良好的環境培育了貝瀨。組織上為這個繼承父親職業的第二代警官感 到由衷的高興,長輩們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他,除了鼓勵就是期望。認識父親的上司們見到他就說,要做一個你父親那樣的警察,要超 過你父親,比他幹得更出色!
貝瀨沒有辜負長輩們的期望,日常工作也好晉級考試也好,都很努力,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但是他覺得活得很累,總覺得有人在逼著他往前跑,總覺得有人在要求他做出超出他的能力的事情,總覺得拚命工作的自 己不是自己。
每次提升以後他都下決心不再努力,都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自己對自己說,行了,你已經到頭兒了!看著肩章上逐漸增加的星星,總覺得自己正在步父親的後塵。父親不再是警察這組織的一員,得了神經病以後,跟警察就更沒有什麼關係了。可是貝瀨不同,組織上一直在培養他,從教養科到總務科到警務科,幾乎所有管理部門的科長都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