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五個人,全都默默地站在史鐵峰的床邊。雖然五人的衣著並不統一,三個人穿著長長的中式長袍,而另外兩人則穿著西裝,但衣服的顏色卻全都是沉悶的灰黑色。這色彩醞釀出了一種異樣的氣氛,一身軍裝的黃少校靜靜地站在幾人的身後。
過了一陣,戴墨鏡的男子上前一步,湊近看了看史鐵峰的臉。
“史鐵峰,睜開眼睛。”
他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高見屏住呼吸,從床邊仔細觀察了一下史鐵峰的情形--史鐵峰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是我。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戴墨鏡的男子再次用同樣的聲調說道。雖然史鐵峰還是沒有睜眼,但他卻似乎輕輕地點了下頭。
“我們曾經在廣州一起共事過。”男子摘下墨鏡,說道,“當時國共兩黨還處在合作時期。雖然我也很希望能夠再次同你這樣的人攜手……”
高見拚命窺伺他的雙眸,然而他的目光之中既沒有絲毫的憐憫,也不見任何的憎惡。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男子接著說道,“一切都已經晚了。南京方麵已經決定了對你的處置……麻煩你站起來吧。”
或許這男子也屬於從不抱怨的那類人吧。身為同一類型的人,史鐵峰與他之間存在著一種超越語言的弦外之音。
也許有一天,床上躺著的會是這名戴墨鏡的男子,而史鐵峰則會在他的身旁叫他站起來。這樣的一種場麵,毫無任何抵觸地在高見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高見不由得為自己的可怕想象打了個激靈。整間屋子裏寂靜無聲,男子對史鐵峰說話的聲音已然消融在空氣之中。
史鐵峰終於開口了。
“我站不起來。你就開槍吧。”
正文 九雷溪(29)
聲音雖然不高,卻很清晰,同時也刺痛了高見的內心。
高見曾經讀過許多史鐵峰的文章。他的文章之中,蘊含著很多生氣躍動、慷慨激昂的文字,字裏行間中濃縮著人類熾熱迸發的激情。這股能量拒絕接受文字的束縛,隨時都會躍然紙上。此刻,他的文章裏的那一字一句,全都浮現在高見的腦海之中。盡管那些字句隻是在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但它們卻如同拍岸的波濤一般,不停地湧現出來。史鐵峰的文章,就是如此令高見陶醉沉迷。
然而史鐵峰的任何一篇文章,其分量都遠遠不及方才的這句話。
瘦高男子重新戴上墨鏡,扭頭對高見等人說道:
“我實在是不忍心射殺一個躺在床上的人。麻煩你們把他架起來,帶到外麵去吧。這對醫生而言,應該也算是一種應盡的職責……”
高見恍恍惚惚地往前邁了一步,而胡醫生也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來。
“高先生您就不必了,還是我來吧……”
聽到羅淑芳的聲音,高見扭頭看了一眼。隻見她快步從自己的身旁走過,來到病床邊。
醫生和護士兩人先是合力扶著史鐵峰從床上坐起。醫生挪動著病人的腳,而護士則小心翼翼地扶起病人的上身。
來到這裏之後,高見第一次看到史鐵峰把眼睛睜得如此之大,但他卻無法看懂史鐵峰目光中的深意。他的目光,全都傾注到了身旁的羅淑芳身上。
史鐵峰喃喃說道--
“不行,我實在是站不起來。昨天倒也還能勉強起身……”
羅淑芳溫柔地點了下頭,握住史鐵峰的手。恍惚之間,高見似乎看到她的眼裏噙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