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著他殺死的女人,就像一個攝影師觀察一張非常重要的照片衝洗出來。他明白無誤地看到了這張臉的美麗,於是又冒出鯊魚般的微笑。
男人的頭終於從水麵浮起。他仍舊摟著屍體,爬上繩梯。他抓住先前鉤上去的繩子,將它繞在女人脖子上,以便自己騰出手,解下氧氣罐和呼吸器。屍體在水麵下滑動,緩緩繞著圈,女孩的頭發在水下幾英尺地方飄動著,順著波浪拍打船體的節奏,像水母的觸角一樣柔和地在月光中舞動。
他摘下腳蹼、麵具和管子,將它們小心地放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解開這些身體的束縛之後,他用左手抓住繩梯,鬆開拴住屍體的繩子,用右胳膊摟住它。他輕易地攀上木台階,將犧牲者的屍體扛上甲板。他長時間地打量它,然後彎腰拾起女孩在夜晚的遊泳之前披著的浴袍。
仿佛在表達不合時宜的憐憫,他將袍子蓋到躺在木頭甲板上的女孩身上,好像打算幫助她抵禦一個她永遠不會熬盡的黑夜的寒冷。
“亞利安娜?”
甲板下層突然傳來聲音。男人本能地將頭扭向聲音來處。女孩的同伴可能感覺到枕邊人的缺席,被驚醒了。也許他探出腿想撫弄她的皮膚,卻沒有觸到她,空有照亮一室的月光。
他沒有聽到回答,於是起身來找她。
男人在黑色潛水服遮蔽下,比月光下的陰影還要陰暗。他站起身,躲進桅杆和船帆之間的空當。
他從那裏看出去,先是看到尋找女孩的那個男人的頭部,然後他的身體也出現了。他渾身赤摞。尋找者把頭轉向隱藏者的方向,突然之間他停住腳步,這時他已經完全走上甲板。他看到了她。女孩僵直地躺在駕駛艙和繩梯旁邊,頭轉向另一邊,好像睡著了,身上胡亂地蓋著白色浴袍。他朝她邁了一步。他感覺到腳底下濕漉漉的,一低頭便看到甲板上的水漬。他可能認為她剛剛去遊過泳,心頭對熟睡在月光中的這具身體湧起一陣愛憐。也許他想象著她優雅地在寂靜無人的海中遊泳,想象著她身體披灑著銀色月光升出水麵,仔細擦幹身體的樣子。他悄悄走到她身邊,可能是想用一吻喚醒她,然後帶她回到船艙,和她交歡。他在她身邊跪下,一隻手隔著浴袍擱到她的肩膀上。身穿黑色潛水服的男人清楚地聽到他說的話。
“親愛的……”女人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她的皮膚冰冷。“親愛的,你不應該躺在這麼冷的露天。”
沒有回答。約肯覺得胃部一陣絞痛,莫名的恐懼湧起。
他輕輕把亞利安娜的頭扭過來,卻看到一張毫無生氣的臉。這個動作使得她嘴角淌下一股水流。他立刻明白她已經死了,腦中嗡地一聲。他跳了起來,剛剛站直的那一刻,便感到一隻潮濕的胳膊繞上他的脖子。粗暴的動作使他向後仰倒。
約肯身材高大,有著運動家訓練有素的體格。然而,他的侵犯者比他更高,強壯程度和他不相上下。此外他還利用了約肯發現女孩死去後一時的震驚大意。賽車手本能地抬起手,抓住身穿潛水服,緊緊纏住他不讓他呼吸的男人。他從眼角看到右邊閃起一道寒光。幾秒鍾之後,侵犯者像剃刀一樣鋒利的刀刃嘶的一聲劃過空氣,畫了一個小小的弧線,猛地向下紮去。
受害者的身體顫唞了一下,因為死亡的疼痛而蜷縮起來。刀刃穿透他的肋骨,切開他的心髒。他感到嘴裏充滿不自然的血腥味,月光冰冷的微笑尚映在他眼角,他便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