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無窮無盡的沉悶行為所構築的,是種共通的真實。所謂家人,意味的會不會是共享真實這種幻影的人呢?

——不要。

不管是幻影、虛假、謊言還是誤會都一樣。

因為貫一這個人。就是透過那滿是空隙的、縫縫補補的過去所累積而成的。

「以前哪……」有馬開口道。「很久以前,我曾經在接下來要去的韮山村當過駐在所警官。」

「這樣啊……?所以老爺子才會想去?」

「對。總覺得那個時候教人懷念。對了,就是那個時候,我和一直失聯的童年玩伴山邊重新有了交流。當時警察是內務省管轄的哪。噯,不過那家夥是官僚,而我是個不起眼的駐在所警官哪……」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我想想,大概十五年前了……」

「十五年前……?」

是貫一與山邊認識的時候——雖然貫一完全不記得兩人是怎麼認識的了。

「沒錯,十五年。遙遠的過去囉。」老刑警呢喃道。沒錯。遙遠的過去了。

——無所謂了。

不管怎麼樣,貫一都不會改變。

誰要改變?——貫一心想。過去渺茫,未來不可捉摸,即使如此,現在一定就是現在。

除了現在以外的現在,不可能存在。無論在語言上還是概念上,這都是矛盾的。所以貫一認為就算過去能夠改變,即使被賦予了從未體驗過的過去,又怎麼能夠相信?不管有多可疑、或是有多模糊,如果不相信經驗性的過去,人要怎麼活下去?

喀登、喀登。火車行進聲一次又一次震動著耳膜。正是這種反複使得貫一之所以能夠是貫一吧。無趣的景色才是世界的一切。即使毫無改變,火車也確實地在前進,不是嗎?

接著好一陣子,貫一放空腦袋,望著掠過窗外的山林。新綠漸深,自豪地告諸世人夏季即將來臨。

——是鐵橋。

「村上……」

有馬突然屈身,把臉湊近貫一。

「怎、怎麼了嗎?」

「這……這節車廂是不是不大對勁?」

「不對勁?哪裏不對勁……?」

「不對勁。」有馬瞪大眼睛,隻轉動眼珠子掃視周圍。接著他更壓低了嗓音說:

「不覺得太安靜了嗎……?」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

喀登、喀登、喀登。

——很安靜。

貫一慢慢地環顧車廂。

車廂沒有客滿,但也不到空蕩蕩的地步。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乘客不少,但都以恰到好處的間隔分散各處。

然而……

卻沒有半點聲響。在說話的好像隻有貫一和有馬。貫一屏住氣息,望向斜對麵的座位。

斜對麵坐的是一個小個子的老太婆。頭上綁著一條肮髒的手巾,穿著農事服,手上戴著粗白手套。旁邊的座位擺了一個約有身體大的包袱,裏麵露出沾有泥土的蔬果。

是常見的情景。

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貫一轉頭望向旁邊的包廂座位。

那裏坐了一個像是事務員的男子,戴著圓眼鏡,穿著開襟襯衫,頭戴麥杆草帽,手上拿著扇子。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一道閃光。

男子的胸部一帶閃閃發光,反射出車窗照進來又消失的陽光。

是一隻像手鏡般的圓型物品。

——那是……

貫一再次望向老太婆。

老太婆的胸口也有。

——和刑部的一樣。

貫一作勢站起。

那個老人。那個女人那個學生那個婦人。

那個男人那個人那家夥那家夥還有那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