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某一排架子上翻了足有五分鍾,然後拿了一盒包裝拙劣印刷粗糙怎麼看也像盜版電影的東西交給Dino。後者難以置信地皺起眉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張電影DVD。
“請不要懷疑,我可以用保管人的職業操守發誓,這的確是貝拉朵娜——房東小姐寄存在這裏的東西。”店員說,眼睛無比閃亮露出一口白牙,語氣跟介紹新到貨的一次性橡膠手套沒兩樣。
東西總算是拿到手裏,走出公寓的時候Dino停下腳步,老板娘已經不在門口抽煙了,門房裏插著幹枯了的百合花。他看著門外燦爛的陽光,轉身對羅馬裏奧說,我們去拜會一下那位詩人。
詩人的房間在三樓第一個門裏。他依然穿著烏糟糟的T-shirt,叼著一支皺巴巴的紙煙,耳朵上夾著紙片。詩人的房間裏貼滿了雜誌上和書裏撕下來的紙片,還有無數隨意張貼的便簽,記錄了無數可能成為傳世佳作的句子,整個房間幾乎看不到牆壁的顏色,好像困頓的籠子。
詩人用來招待客人的是不知道名字的東方茶葉,Dino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不禁依然環顧四周發呆。
“拿到東西了?”
“……啊,拿到了。謝謝。”
“不要謝我。”詩人擺擺手,“你還是快離開吧,那個白毛的昨晚就走了。你們都不是應該出現這個地方的人,不要來打擾這個房子的故事。”
Dino愕然地不知怎麼接口,原來精神病也能這麼正常?詩人看他疑惑不解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
“覺得我是瘋子?小夥子,若真的在一堆瘋子裏,正常人才是瘋子。這座房子裏沒有人比我更正常了。”
確實,房東和便利店員看上去都有點瘋瘋癲癲,可是詩人也不那麼像正常人……“那,為什麼不離開呢?”
“……當然是為了貝拉朵娜……”中年男人摸著下巴上的胡渣,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好像陷入回憶一樣,“貝拉朵娜不是真名,隻是組織給的代號。她自從從組織退出就患有間歇性精神障礙,恍惚的時候總認為自己還是殺手。”
“記憶混亂了嗎……?”
“天知道。我曾經也以為我了解她的一切秘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她就像……就像我秘密的奧菲莉婭。”
詩人自嘲地笑了。
Dino抱著杯子沒有出聲。
他並不熟悉關於奧菲莉婭的故事,隻是無端地計算這個男人守在這裏究竟過了多少年。毫無疑問的是女人並不愛他,而他似乎也沒有打算有更進一步的舉動,隻是單純地希望保存這個公寓中不變的空間,哪怕它是這樣狹小的牢籠。
每一個人都在演自己的戲。
他想Squalo從這個公寓大門走出去的時候一定不知道這些故事,那個家夥一定什麼也不顧地風風火火趕回總部。多像他的風格啊,幹脆利落毫不猶豫,而自己卻在這樣一間被紙片包圍的小籠子裏,聽瘋子述說瘋子的故事。
茶的味道有些清苦,然而Dino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之間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臨走的時候詩人送他到樓下,他們看見那裏幹枯的百合花——卡薩布蘭卡,白色的房子,七個花語。詩人簡潔地描述著花語,它既代表偉大而永恒的愛,同時又指向死亡和易變的心,它意味愛的沉重與負擔,但也期望回憶和珍惜深愛的人。世上沒有萬全之事,每一個選擇都意味著雙重的可能。Dino想起詩人說過的,那些總是問to be or not to be的人,大概都是閑得有病吧。
然而世界如此。
陽光依然明亮。
他鑽進車裏,今天有羅馬裏奧開車。於是終於完成任務的BOSS有機會仔細查看此行的最初也是最終的目的,那張偽裝成盜版DVD的光盤中儲存著他的家族所需要的情報,他把碟片塞進電腦,打開每一個文件夾查看是否準確,然後把文件複製存檔。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把碟片放回盒子裏,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時他才有時間注意到那張碟片作為偽裝的外盒,分明印著那個戴著圓形墨鏡的老男人,殺手LEON熟悉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