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司機說的，我才剛剛穩定了情緒車子就停在一個現代氣息濃鬱的小咖啡館前。我低頭看了看表，兩點半多一點，和夢裏的時間基本吻合，可下車左右看看，卻發現周圍根本沒有我夢裏出現的那個地方，一切都仿佛是我自己的幻想。 我腦袋暈沉沉的，發現短短的幾分鍾裏，那個女人的麵目已經變得相當模糊。我記不清她的樣子裏，隻是隱約覺得那女人貴氣脫俗，不該是尋常的凡間肉體。 正在我揉額角的時候，鄭丹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我看看手機上的號碼，剛要接起來，對方卻掛斷了。這麼反複了兩三次，本就因為那個怪夢心裏有了些芥蒂的我，現在被鄭丹這神經質一樣的電話弄得越發窩火，甚至有了直接攔輛車打道回府的盤算。 “你是那個編輯……” 我還在擺弄著手機，後背忽然有人說話著實被嚇了一跳。我蹭地跳起來，向後退了半步，看著眼前的人。三十歲上下，身穿軍綠色的T恤，戴一頂搖滾青年的鴨舌帽，身材不高，比我還矮了半個頭，溜肩微胖，胸前是一個單反相機。可能是因為相機沉重的原因，他的脖子微微向前伸著，顯得人很是猥瑣。 我看著他這個樣子，一瞬間感覺這家夥簡直比夢裏的那個女人更加討厭，不自覺地皺皺眉，然後迅速展開，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是的，我就是編輯嶽濁。你叫我小薑就行……”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有個清脆的女聲傳來，她笑著說：“你說你叫嶽濁？” 說話的女孩兒是這個咖啡廳的服務生，帶著茶色的圍裙站在咖啡廳門外，高馬尾，鵝蛋臉，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是親切好看。我打從娘胎爬出來一路單身二十多年，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摸過。就這麼突然被一個漂亮女孩兒調笑，臉瞬間就紅了個通透：“我……這個……這個是我的筆名，還好吧。不算很好笑吧……” “嶽濁？鸑鷟”，女侍者抱起胳膊看著我眼神很是玩味，她若有所思地對我說：“鸑鷟是鳳凰的四大侍者之一，在有些地方也被稱為小鳳凰。除了頭上翎毛為黑外，通身為紫，性情往好了說是堅貞不屈。不過要我看啊，他就是個死腦筋的大笨蛋，當然了，要不是死腦筋，也不會被諧音叫做‘獄卒’，被人當成監獄管理者朝拜千百年。” 我沒想到一個咖啡館打工的小姑娘居然開口就能說得上這些，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鄭丹一把拉住往馬路對麵走。我被拉得一個踉蹌，回頭看向那個女孩兒，發現她的眼神變得頗是複雜，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看著我。此時，我居然覺得她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卻又如何也想不起來。 我掙了兩下沒有掙脫開鄭丹，但因為在馬路上實在不好拉拉扯扯，也便隻能由著他拉我離開。 等過了馬路，我再看過去，那姑娘已經不在對麵的咖啡廳門前。我微蹙起眉頭，責怪說：“你剛才拉著我幹什麼？沒看見，我正與人說話嗎？” “沒有，那裏什麼人也沒有”，鄭丹不看我，他擦拭著相機的鏡頭，輕聲說：“你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又看向了對麵的咖啡館，透過落地窗戶能夠把裏麵的人影看得分明，而此時，剛才與我說話的姑娘正側對著玻璃給客人倒咖啡。現在幾乎能過肯定這個鄭丹不對勁兒了，我不再跟他爭論，跟在他的身後往前走。 走了半個小時上下，我們停留在了一幢非常老實的筒子樓前。我疑慮地搖頭說：“不對，這和你說的地方不一樣。你說那個女鬼住在大宅子裏……” “對對”，鄭丹胡亂地點著頭，然後說：“這裏是我家……我要給你看些東西、” 不是自稱鄰居嗎？我沒有繼續揭鄭丹的謊言，沉默地跟著他上了兩層，然後走進那間充滿了潮氣和黴味的小房間。他進了裏屋而我留在客廳，鄭丹的房間到處都堆著紙箱，牆麵上貼滿了曝光過頭的照片，白慘慘的一道光條，或者一個大圓斑把房屋、樹木都遮蓋住一部分。反正他這裏也沒有地方可以坐下去，我索性站在客廳裏，一張一張地仔細分辨照片上的內容，很快就發現這裏所有的照片都來自於同一個場地。 透過窗戶看出去，外麵並沒有照片上的場景，我忽然意識到鄭丹可能是正在監視著他臆想中的“女鬼鄰居”。“偷窺幻想狂”？我想到這裏打了個機靈，想著要不要馬上離開報警，努力做個良好市民。 可另一個想法的出現讓我變得猶豫起來，靠近牆上的照片仔細看了看，曝光的地方卻怎麼也看不清楚。鄭丹自稱是個攝影師，但就算不是攝影師，也不該出現這麼多曝光失敗的照片，而且對於這些失敗品，他又為什麼要貼在牆上？ 這麵我正糾結，就聽見裏屋的門“哢噠”打開了，鄭丹走出來，手上還有厚厚一遝照片。他看見我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吃驚，把手裏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說：“曝光的地方是那個女鬼和男鬼，他們沒有實體，所以不會出現在照片上。” “你一直在觀察他們？”我沒敢用“監視”，而選擇了更加委婉的表達“觀察”。 鄭丹對“觀察”的表述沒有提出異議，他拿出幾張照片遞給我說：“他們不是人，我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隻可惜那些人麼有，他們太愚鈍了，根本不知道給自己惹來了什麼厄運。那個男鬼，他有很強的法術，我見過他在雨夜被閃電劈中，但是第二天他還在那裏。那個女的……她需要我的幫助，我們……我們……” 下麵的話鄭丹沒了聲音，但就是不說我也能猜到。翻著那堆照片，卻從中發現一張照片的背麵有人物素描，我看著簡筆勾勒的人物模樣，強烈的熟悉感又再次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