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停屍房在小說電影裏一般都不會發生什麼好事情,在大多數人印象中那裏集聚著能想到的喪屍、僵屍、孤魂怨鬼。可偏偏就是這個根本不太平的地方,卻被稱為“太平間”。 第六個晚上講故事的人是個年輕醫生,圓臉白皮膚,眉色很淡,她留著利落的短發,左手打著石膏掛在胸前。陳醫生坐著的時候腰板挺直,說話幹脆利落,隱隱中已經有了數年後某科室主任的雷厲風行。 “要不是因為醫鬧受傷,我也沒時間來這裏湊熱鬧”,陳醫生指了指她的胳膊,笑得很是無奈:“我們急診室是整個醫院最忙最累的部門,風險大壓力大,工資卻沒有成正比的那麼高。也正因為是急診室,送來的病人情況一般都不會多好,我們要做的就是進行急救穩定病人情況,然後將他們送到不同科室進行詳細檢查確診治療,所以急診室裏除了一個坐診的主治醫生外,其他的醫生都是像我這樣剛畢業一兩年急需積累經驗的年輕人。” 醫院這個地方死人是很尋常的,尤其是我們科室,車禍、火災、溺水等意外送來的很多人都是吊著一口氣活著。醫生又不是神仙,誰能保證每次都能把人從死亡線上搶回來,可患者家屬卻不這麼認為,他們總覺著隻要進了醫院任何人都能恢複成從前活蹦亂跳的樣子。加上某些人別有用心的煽動,情緒上的失望悲傷就變成了病態的“醫鬧”,堵門、靜坐、嚎哭要錢,甚至衝進診室打砸,我這隻胳膊就是兩周前被一個死者生前的粉絲打斷的。 你們沒有聽錯,不是死者的家屬,而是他的粉絲。死者叫龔翔,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一年前退出娛樂圈後經營一家酒吧,同時也承擔了部分設計工作,可以說是個獨立設計師。 龔翔是因為車禍被送到醫院來的,那天正好輪到我值晚班,當時外麵下了暴雨,擔架車把人推進急救室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不停地往下滴著血水,白色的床單被染成淺紅色。他的身體上有多處骨折,胳膊大腿到處是大片的擦蹭傷,其中最慘不忍睹的是他的臉。 如果不是後來看到他受傷前的照片,我真的很難把那麼英俊漂亮的小夥子和當晚血肉模糊的臉聯係在一起。因為和對麵卡車的劇烈撞擊,龔翔的小汽車被壓得嚴重變形,車體金屬發生斷裂,鋒利的尖角不僅在他的臉上劃出十幾厘米長的傷口,同時也削掉了他的半個鼻子。 我不是整形醫生,能做的隻有幫他止血固定,確保他的生命指證穩定,始終維持在安全範圍內。後來龔翔被轉移到了骨折進行進一步確診,等我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我們急救病房了。 就像是一開始我說的那樣,我們急救室非常忙碌,龔翔的事情過去後除了偶爾聽小護士們嘖嘖歎息外並沒有太上心記掛,畢竟門診室外還有排著長隊的病人需要搶救。直到五天後,一直跟我關係不錯的張醫生告訴我龔翔死了,死於傷口急性惡化感染引發的器官衰竭。 我當時聽到後,吃了一驚,反問她:“怎麼會?我前兩天還聽聽咱們這的小護士說龔翔創口恢複的非常好,怎麼忽然就惡化了?確定不是因為什麼人為因素嗎?” “你也覺得他是自殺的?”張醫生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整容外科那邊他的主治醫生也是這麼覺得的,雖然各項指標顯示龔翔的確是因為傷口感染才病死。” 關係到人命的話我不敢胡說,隻能應付她:“不能這麼講吧,本身惡化感染也有可能啊。理論上,假性愈合是存在的,說不定就是因為愈合狀態表較好,才忽略了可能引發急性感染的致病菌。” 張醫生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連連否認:“不是不是,龔翔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所以主治醫生是咱們院最權威的徐醫生,不可能出現這麼低級的錯誤。而且,在他去世前三天……嗯,這個是聽那邊的護士說的,龔翔出來活動的時候聽見徐醫生跟他的母親說,就算重新做一個鼻子假體,修補創口,壞死部分的皮膚和肌肉沒辦法完全重新生長,換句話說他不可能恢複容貌,最多也就是比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樣子好一些。從那天起,龔翔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變得非常暴躁悲觀,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皮球,迅速失去了生機。” “這個可以理解吧”,我想到了小護士給我看的照片,長歎口氣:“但這不能就說他是自殺吧,就算是自殺,我們沒辦法解釋檢測報告上的數據。” 張醫生抿緊了嘴,沉默半晌對我說:“要是有護士看見他的耳朵變紅變小了呢?” “這……”我一時哽住了沒法接話,因為“紅耳朵”的故事在我們醫院的醫護人員中是個公開卻又不能說的“秘密”。 我也跟著緊張起來:“你確定嗎?別是哪個小護士看錯了,臆想出來的!咱們大學可是學過心理學,有些容易受到外界幹擾的人會因為自己的某個想法而產生極度接近想象事物的幻覺。” 話說打這裏,大概是張醫生也覺得我這人沒意思。她站起來,不急不惱,笑著說:“那就等一等,如果那件事兒也發生就不能說是誰的幻覺了吧。” 和張醫生交談後,我的心裏就像是懸了個石頭再也沒法安寧。當晚又是我值晚班,難得沒什麼人,我趴在桌子上有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正當我睡熟,忽然急診室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看著冒冒失失衝進來的小護士,說:“怎麼了?這麼慌張。” “陳……陳醫生”,小護士靠著門才站直,聲音不斷地發抖,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哭出來:“龔翔……龔翔……的屍體消失了,那個‘紅耳朵’的傳聞原來……原來是真的!” “紅耳朵”,又是那個“紅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