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媛蹲在地上自言自語,一會兒憤怒地抓住鄭軍的頭發搖晃,一會兒又低聲哀泣,另一邊徐婉爬在老人懷裏也是又哭又笑,左右兩個人情緒如過山車忽上忽下,看得我心裏一陣發毛。這時右手邊傳來了張醫生的聲音:“傻站在這裏什麼也做不了感覺有些尷尬呀,如果現在隻能等著子年回來,張叔你要不繼續說說那個魂器吧。““魂器是鳳凰九器之一”,張華明解釋說:“所謂鳳凰九器其實並不僅僅指鳳凰的法器,還包括鴻鵠、鵷鶵、鸑鷟、青鸞四小鳳凰的各自法器。這些法器初形於天地尚未完全分開之時,力量有強有弱很不平均,其中魂器成形最早,能力最大,也是最難以控製的一個。有傳言說魂器和大妖怪混沌同根相生,隻是一個食人一個吞魂,它名為法器,卻有靈識,清濁混雜不分善惡,遇善為善,遇惡為惡。後來,鳳凰得到魂器,渡化千年後才真正控製住它。”張華明頓了頓,說:“魂器具體是個什麼樣子的,從古到今的書上都沒個確切說法,但有一點卻屢次被提及,那就是魂器出現的地方會出現平行於天地的新‘空間’。我近來在找這個東西,琢麼著它和你們最初的想法應該是有點相像,但又有些不同。”被張華明說得頭大,前後兩個女人又在哭哭鬧鬧,縱然是醫生耐性再好,這時候我也開始煩躁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張叔,有話你就直接說清楚吧。”張華明嗬嗬笑了一聲:“就像是之前說的,我開始和你們想的一樣認為是這女鬼的怨念連通了人鬼之間,可進來轉了一圈後才發現這裏並非鬼界,而是人鬼之間的狹縫,魂器創造了它或者說它本身就是魂器的一部分。魂器在天地混沌之時吞噬萬物生靈而形成,當天地徹底分開後,它便成了遊走於其中的第三類,它是不能夠被融合的空間,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狹縫。”“而同時魂器是有靈識的”,我順著張華明的意思接過話:“就是說魂器剛才有意識地張開了這個空間才讓我們進來,那麼他極有可能現在就在這裏。”張華明說:“是的,所以我讓我侄子去找它了。”“不是說你們也不知道魂器是什麼樣子嗎?”張醫生反問。張華明:“它是個什麼樣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和這裏的一切都不相同。魂器是個能量源,在這個它控製的地方,隻要有技巧,找到並沒有你想的困難。”天上的火燒雲還是我們進來時候的樣子,時間在這裏似乎沒有走動。忽然黑色的閃電劈開了金色的晚霞,接著整個天空就像是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黑色的煙霧湧了進去,快速把那種溫暖的金紅色的完全覆蓋掉。周圍變得昏暗而陰鬱,郝媛開始劇烈地顫抖,她把鄭軍緊緊抱在懷裏,抬頭換亂地看著周圍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徐婉也安靜了下來,她半跪在地上抱著奶奶的腰,可老人卻像是一個出了故障的機器,她沒有表現出人類麵對意外的任何驚慌,而是維持著僵硬地微笑,不斷重複閃電劈下前她的最後一個動作。徐婉很快也發現了異樣,她推開懷裏的老人,抱頭驚叫著這不是她的奶奶。小院子變得扭曲起來,桃樹上開始滴答血水,黑色的霧氣化成手臂從牆壁上伸進來奮力地撕扯,地麵也變得異常油膩,棕色的泡泡慢慢擠出來破碎。郝媛就像一個正在融化的糖人,稍微移動就能看到她的鞋上褲子上,但凡接觸地麵的地方都能拔出細絲。恐懼與惡心感占據了我的大腦,張醫生局促帶了哭腔的聲音在耳邊繞,這個時候張華明顯然也是無法淡定了,他大概是沒料到情況會轉變的這麼快。小院子的大門被撞開了,張子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他傳著粗氣,大聲衝我們喊:“它來了!它……”張子年的話沒說完,一股黑霧就撞在了他的身上。小夥子不屬於瘦弱那類,卻被甩出足足五六米,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穩住爬起來。我幹澀地吞咽著唾沫,兩條腿都在不停地發顫。這時候郝媛向著從門口湧進來的成團黑霧,淒厲地慘叫起來:“停下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忘了嗎?這裏……這裏是那麼好……”“不好,他們都是假的”,那團黑霧裏發出嘶啞疲憊的男聲,語速緩慢:“郝醫生,你騙了我……你們都在騙我……那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你捏造的假象……”郝媛哭泣著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真的還是假的那麼重要嗎?他們很快樂,你也可以很快樂。”黑影說:“我不快樂,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快樂。你所謂的極樂世界不過是給弱者逃避的地方,我不需要一個假象來安慰自己。”“嗬嗬嗬嗬嗬”,黑影忽然笑了起來,聲音變得低沉而狠厲,像是另一個人在說話:“你居然把這麼重要的空間留給了一個騙子?她不是我,她什麼也不可能帶給你,同樣的,你也不需要這些可憐如同施舍的善意。”空間抖動的更加厲害,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裏,沒有屍體也沒有任何消息,整個人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郝媛的雙腿已經被融掉了一半,她拖動著身體往前挪,口中不斷低聲祈求:“放過那個可憐孩子吧,他還沒有死。”“你指的誰?”陰沉的聲音嗤笑:“一個兩個三個……嘖嘖,足足五個生魂……”“五個?”郝媛也是一愣:“怎麼會是五個?”對方的法術不知高了張華明多少,我鬆開腰間有符咒的白布袋,出現在郝媛眼前,說:“郝醫生,我們想帶徐婉回去!她還很年輕,不應該就這麼死掉,雖然現在不太好,但是她的時間應該還有很長。”郝媛認出了我,她愣怔地張了張嘴,轉頭急促地說:“她是無辜的,她們是好人,她和我不一樣,不應該……”“好人?”黑影冷笑著微微扭動,接著向我撲來的黑霧卻在接觸的瞬間變成了白色刺目的光線。我聽見耳邊模糊不清的聲音,嘶啞而疲憊:“放過他們,從此以後,我們一起墮入地獄血海再不見光明。”等我再睜眼,外麵已經是蒙蒙亮了。張醫生趴在床邊睡得正香,張家叔侄也是歪斜著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倒是徐婉已經醒來,她抱膝坐在床上看著窗外,見我醒來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陳醫生,謝謝你和張醫生了。”“你好點了嗎?”我小心地問她。徐婉認真地點點頭,告訴我:“我要回家去了,這次回去好好學個手藝,美容美發或者做飯啥的都行,反正好好活著吧,不然對不起你和張醫生。”“嗯,那挺好的”,我坐到了她的身邊,把小姑娘摟在懷裏:“活著多好啊,幹嘛為了那些不喜歡自己的人要死要活的?”徐婉抱著我,悶著頭半天不說話,就在我擔心她是不是心裏還有什麼疙瘩的時候,她抬起腦袋,揉著雜亂的小卷毛說:“我想好了回家要養隻貓,橘色的,能吃能喝,脾氣又好……”我一愣,感覺自己已經快跟不上這小丫頭的腦子了,隻能笑著全都應下,和她一起看著外麵的天越來越亮。昨夜的事情已經留給了黑暗,今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