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9(1 / 2)

“真他媽的要命”,霍三思大罵著往地上唾了一口,鬆開緊抓小柯胳膊的左手從上衣口袋裏摸出那根軟踏踏的香煙叼在嘴裏,打了幾下火才把受潮的香煙點燃,猛吸一口夾在指間向小鬼彈了出去。  和尋常香煙不同,那香煙沿著彈出去的路線燒出了一條藍綠色的火光,等落在那鬼孩子手上時隻剩下了噴著火星子的煙頭。青白色的皮膚被灼燒出黑灰色的深坑,小鬼捂著胳膊蜷縮起來,尖銳的嘶吼說是像人卻更像是梟鳥發出的怪叫。  抓著小柯的力量突然消失,我們三個向後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腳沒摔個跟頭。霍三思的臉紅得厲害,張張嘴卻沒發生聲音,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氣,焦糊嗆人的青煙從喉嚨裏噴出來,好像他剛才吸的不是香煙,而是生吞了一塊燒紅的木炭把聲道燙得皮肉模糊。  “霍叔!”小柯顯得很緊張,見狀上前要去扶霍三思,卻被他搖手避開。霍三思緊閉著幹裂發白的嘴唇,另一個相對年強些得聲音從他腹腔中出傳出來:“快走!這裏不是阿齊你能對付的了。”  阿齊?“他”顯然叫的不是我和小柯,這麼看的話,如果霍三思不是一個精通腹語的精神分裂,就是他身上還附著另一個看不見的鬼魂。我站在這屋子裏,眼前不到五米的地方有個麵目猙獰的小鬼疼得滿地打滾,身邊兩人一個是所謂的“青鸞”轉世,另一個一時非不清是人是鬼。寒意從腳底心鑽上來,我被激得一後背都是冷汗,好容易攢起來的丁點勇氣這時候被耗了個精光。  霍三思對突然發出的聲音也是一愣,接著憤怒從臉上暈開,被燒得通紅的眼睛變得惡狠狠。我看著他心裏發慌,揣摩著這時候誰要遞把刀過去,他能把自己當場開膛破肚了。  比起我倆,小柯的反應要冷靜許多,他明白不管那個聲音屬於誰的,都不會比小鬼更難纏,因此指著大門急聲說:“快走!現在趕緊離開這裏。”  我腦子裏亂成一團,聽到這話就像被傳了聖旨一樣,向霍三思和小柯用力點了點頭,不等他們的反應便擠開兩人第一個跑向門口。可惜腳尖都沒踏出門檻,我就又被攔了回來。  站在門前的劉師傅低垂著頭,身上是他那身慣常穿的卡其色工作服,長柄的銀色錘子拖在地上,露在外麵的半隻手指甲呈現出黑灰色,皮膚如小鬼青白。  這時候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劉師傅狀態不對,我渾身僵硬地緩慢後退,但那點不死心的僥幸卻抓撓著我,好死不死地低聲喚了句:“劉師傅……”  門口的劉師傅跟通了電的機器人一般,聽見我的聲音便一下子把頭抬了起來。輪廓還是從前的那個輪廓,眼睛鼻子嘴啥的都是原裝,但樣子已經不能稱之為活人。青灰色的臉,眼睛裏沒有黑色的眼仁,取而代之的是乳白色的“蜘蛛網”罩著整個眼珠子,他的身上混合著最初進來時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腥味兒。  沒什麼比你最熟悉的人忽然變成那個樣子更滲人的,如果說後麵的小鬼隻是可怕,眼前的劉師傅才真的讓我膽顫發抖,愣愣地站在那裏一時間居然忘了逃走或者想辦法。  “阿齊”,霍三思肚子裏再次發出聲音,這回比之前的口氣更急切了幾分。“他”說:“盒子!盒子沒被完全破壞,鳳凰的靈識還有一絲在裏麵。”  劉師傅僵直的身體晃了晃,踮起腳尖小幅地往前蹦,拖在地上的錘子在木地板上刮出一道足有三四毫米深的印子。  他如同幽靈出現在門口,可這麼大的動靜剛才怎麼能啥都沒聽見?我緊盯著一步步逼近的劉師傅,回身抓住小柯的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怎麼突然出來的?啊,我們進來的時候咋就沒看見?”  小柯:“劉師傅應該一直就在這裏。如果沒猜錯,我們進來的時候他應該就趴在房頂上……”  “別說了,別說了”,我被小柯的話嚇得汗毛倒豎,再聽他說下去估計能嚇尿出來。前有狼後有虎,我縮著脖子幹澀地吞咽口水,兩條腿到這時已經徹底沒了力氣,沒出息地一勁兒往地上癱。  劉師傅身體僵硬蹦的很慢,但耐不住房間太小,我往後退著總覺得再有一步,那小鬼就能又抓住我的褲腳。正在我幾乎最後一道精神防線要崩潰的時候,背後傳來霍三思的慘叫,破風箱裏攪血的聲音聽得我眼淚瞬間彪了出來,可卻不敢回頭去看一眼,生怕自己轉身的瞬間劉師傅就像電影中的僵屍一樣撲上來咬斷我的脖子。  “沒救了,我們沒救了……”我嘴裏嘟囔著,大腦一片空白,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忽然外麵的雷聲炸開,一道紅光透過厚重的窗簾射進了屋子裏。難以忍受的甜膩味道像是遇到火的柳絮迅速被燒了個幹淨,劉師傅拖著的鐵錘“咣當”掉在地上,皮膚浮現出焦黑色,身體也開始抽搐扭曲。  屋子裏變得光亮起來,我轉過身看見小鬼不知何時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霍三思捂著手,血液從指縫中滴答滴答流地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我從兜裏摸出紙遞過去,想要說些什麼時,聽見一聲尖銳的鳥叫。  我看見那個木盒子上的鳳凰變成了活的,它從那個圖案中掙脫出來變得越來越大,狹窄的屋子不能完全舒展羽毛,鳳凰昂著頭又是一聲長嘯,接著它的身體被火光包圍,每根羽毛上都冒著火星。我驚訝地張大嘴,看著它慢慢又縮小變成火球,然後消失在半空中。  “霍叔”,小柯叫了霍三思一句,聲音很低:“我們去醫院吧。”  霍三思下意識的搖了下頭,頓了片刻大概是感覺手上的血始終止不住,才點頭答應:“要不是這小鬼一口咬掉我的指頭把血濺到了盒子上,咱們說不定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我聽說霍三思的手指被小鬼咬了下來,頓時對之前懟他的行為無比愧疚,忙說:“我家表哥在醫院工作……”  “不用”,霍三思嘶啞著聲音:“你就待在這裏給警察打電話!”  他們不願意,我也就沒有跟著。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裏,帶了電話等著警察來。因為屍體有燒過的跡象,所以詳細屍檢沒出來的那陣子,我就成了重大嫌疑犯,整天被人盯著,隔三差五就被請進去問問話。我們看見的發生的肯定是不講,不然還不叫人當神經病送進醫院裏,但睜眼胡編我也沒那麼大的本事,隻能硬著頭皮一問三不知。  後來屍檢結果出來,說是死了好幾天了,黑色的皮膚表麵應該是死後自然。我嫌疑沒了,劉師傅也沒有其他親人,後來還是我張羅著把人送到殯儀館火化的。  我不知道劉師傅最後有沒有去他向往的極樂世界,隻是有時候這事兒過了想起來反而覺得更加難受,你說為什麼是他呢?劉師傅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