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之中也就張師傅有過跑川藏線的經驗，黃三跑寧城周邊的時候比較多，我雖然是藏族人，但每年也就過年那幾天匆匆忙忙趕著飛機回老家看一眼又匆匆忙忙地回來，對川藏線並不是很了解，可能隨便哪個徒步或者自駕遊過西藏的人說起這條路來都比我頭頭是道。 越接近通麥張師傅越不安，他告訴我們說通麥排龍這段有天險之稱稍微下點雨路爛得跟沼澤地一樣，有一段還是傍山險路，我們的雙橋貨車車身都在六米左右，稍微控製不好陷進泥裏都好說，翻到懸崖下麵就徹底完蛋了。 自由貨車司機裏有個叫陳啟光的，可能三十歲上下，愛穿一身卡帕緊身運動裝，走哪都掐個人造革手袋，說話流裏流氣的，十足十的社會青年。陳啟光聽張師傅說起通麥那段太危險想繞路，頗為不屑地吸了一口手裏的中華香煙，半眯著眼吞雲吐霧，“土包子，排龍和通麥的路早就修好了，通了四個隧道兩座橋，還通麥天險呢，平時多上上網對你沒害處老哥。” 張師傅雖然表麵上沒怎麼把陳啟光的話當回事，但中午休息的時候我看到他戴著老花鏡偷偷拿手機查東西，查了半天好像因為網絡問題什麼都沒查到，我們用的手機多是公司發的工作機，聽說是老板安寬帶時聯通送的，結果這玩意兒在318線上全程沒信號，連電話都沒得打。 沒辦法，我們隻得硬著頭皮往前開，畢竟繞路說得簡單，真正實施起來難度和強行過通麥也差不到哪去了。 我們是下午三點左右進通麥地界的，前麵的路平坦光滑，看上去很新，也像陳啟光說的，過了一個隧道，但沒走多久我就看到前麵的張師傅和黃三把車停了下來，等我下車看時才發現前麵圍著很多穿著橘黃色馬甲的人，設了一排路障，旁邊還停著一輛路政的工程皮卡。 “怎麼了這是？怎麼給攔上了？”張師傅給看起來像管事的工作人員散了煙，那人瞥了一眼我們的車，接過煙別在耳朵上，“塌方了，山上的石頭掉下來把路封了，暫時不能過。” 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要知道，車裏裝的全是新鮮果蔬，這種南方的東西嬌貴，藏區的環境又惡劣，中午特別曬，而且海拔又高，非常不利於這些東西的儲藏，我們已經在路上走了七天了，現在遇到塌方估計是要比合同上的時間遲一些了。 張師傅也是急的抓耳撓腮，揪著管事問：“那什麼時候能通啊？”管事拿了他的煙，臉上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跟他說：“最快一兩天吧，這鬼地方一年十一個月都在下雪，山上的土石全給泡鬆了，上午全塌下來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現在要等從最近的鎮上調挖掘機和工程車過來，明天中午應該就能通了，耐心等著吧。” “明天中午？”張師傅明顯對這個時間並不滿意，憤憤地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真他娘的倒黴。”管事白了他一眼：“你該說真幸運，要是塌方的時候你們正好在那段路下麵，那才叫真正的倒黴。”說完就不再理睬張師傅，跟著其他的工作人員走開了。 張師傅回來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我和黃三也不好去觸黴頭，陳啟光翹著二郎腿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跟其他的司機吹牛打屁，不斷發出大笑聲，張師傅徹底火了，從駕駛室摸出一柄榔頭衝著陳啟光走了過去，揪著他的衣領罵他，“逼崽子老子信了你個雜種的邪，現在好了，全他媽堵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那個陳啟光也不是什麼善茬子，抬腳就往張師傅膝蓋上踹，“你罵誰呢老東西？黃土都埋到你下巴尖了你還跟我狂？”其他自有司機見狀都上去拉，畢竟這麼多人看著，張師傅又上了年紀，萬一真被陳啟光兩腳踹死了還不好收場，我們也忙上去拉住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張師傅，黃三路上載的那個老太太被嚇壞了，縮在駕駛室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其實當時我就該察覺到不對勁的，我記得我回頭時就發現那群穿著橘黃色馬甲的工作人員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就那麼無聲無息地站在路障前盯著我們，安靜得詭異。一直到那個管事發現我在看他們時，他們才慢吞吞地背過身去，窸窸窣窣地似乎在交流著什麼。 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下午，傍晚時前麵似乎仍舊沒有撤路障的打算，張師傅去問了很多次，管事先還敷衍兩句，到後麵直接無視他。陳啟光一夥人待在駕駛室裏也是百無聊賴。也許是旅遊淡季的原因，我們被堵住後後麵並沒有很多自駕遊的私家車，有幾輛看到前麵堵了，司機下來徘徊一陣又跳上車掉頭離開了，有些騎行者和徒步的倒是很輕易地越過路障，消失在彎道盡頭。張師傅蹲在路邊緊皺著眉抽煙，愁得滿臉褶子，雖然之前說要繞路，他想的是找個當地人帶一下，但現在這個情況是進退維穀，如果再返回到他知道的路線很可能會浪費更多的時間，車和人沒問題，但這六車果蔬就懸了，送到拉薩很可能都已經爛成醬了。 我躺在駕駛室裏發呆，黃三突然敲了敲我的窗戶，我探出頭一看，發現他正領著那老太太站在外麵，我當時問他這麼了，他說老太太似乎知道有捷徑可以過這段路，但他聽不懂到底該怎麼走，就想讓我當個翻譯。 我們連忙叫來了張師傅，老太連說帶比劃了一陣子，我大概聽懂她是說往回走一公裏左右，有條土路，從那條土路進去順著走，沒多久能看到一座老石橋，過了橋沒多遠就是排龍，到時候可以順著當地的鄉村公路再回到大路上，路程不長，大概也就三四個鍾頭的樣子。 張師傅將信將疑，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們找到陳啟光讓他們掉頭，沒想到陳啟光卻斷然拒絕了繞路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