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一樣年輕,此時正俯首看她,打趣地微笑。
「真的?」
恣然喘了口氣,不怎麽在乎公車跑了,但遇上淵平時那種奇異的心跳感又出現,讓她一時失了鎮定。
「你交了差正要回家?」
「是啊。你又怎麽會來這附近?」
「來這裏一家印刷公司談出版校刊的事,路過正好看到你。」
「喔。」
她點點頭,眼睛往他身後飄,忽然希望下班公車不要拖太久。
她是不是……不怎麽高興碰上他?淵平不禁要這麽自問。她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樣,似乎有些毛躁?
淵平暗笑自己,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恣然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我能陪你搭公車嗎?」
恣然眨了眨眼,「你也搭這班?」
「搭這班的話要轉車,不過總是同一個方向。」
雖然知道她很可能會利用他的話來婉拒,淵平還是誠實地回答。
「你沒開車?」
恣然有些意外,她認識的男人很少願意搭公車的,就算要挪用買房子的預算,也不惜砸錢買車。
「沒那麽多錢,」淵平聳肩,「公車很方便啊。」
恣然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他沒說什麽「找停車位太麻煩」之類比較不丟臉的借口,真令她耳目一新。
這個男人……令她耳目一新的次數太多了,她腦中又警鍾大響。
「這公車站是開放給大衆的,當然隨你搭,不需要我的許可。」
她俏皮的語氣沒有唬住他,她是在用言語來化解可能的親密氣氛,淵平在心裏歎息。
「你最近好嗎?」
十幾天沒見了,他覺得似乎更久得多。
恣然有些躊躇。老實說,這兩天她愈來愈覺得自己該去他的菜花學校報到。接下他的案子以後,她很用心地研究他給的資料,研究的結果是領悟到對學校的了解實在不夠,而好奇心簡直快暴漲開來。
「還好。」她回答,終於決定了,「你現在是要回學校嗎?」
「是的。」
「那我可不可以跟去參觀一下?我知道應該先跟你約好……」
「不,我不是說了嗎?我們隨時都開放。」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發現自己移不開眼光,像被他的眼睛鎖住了。
非常、非常讓人沒有安全感的現象,但自從和他「重逢」以來,她已慢慢習慣這種感覺了,姑且歸類爲「淵平感」。
「你覺得我給你的那幾篇文章怎麽樣?」
有正事可談,她大大鬆了口氣。
「現在教英文,不是生活教學法,就是準備英檢法,你的選擇似乎都不是,根本不是用教的。」
「這還是你教我的。」
「我?」她奇怪地看他。
「是啊,」他的笑容近乎寵愛,「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生告訴我,人生該學的,去活就學到了。如果我們需要學英文,應該也要先摸清楚到底是基於什麽需要,不然學什麽呢?所以我的英文老師是和中文老師一起上課的--如果那些算是上課的話。」
那幾篇文章的主旨,是語言的學習不應該、也不可能和生活分開,因此坐在課堂裏是學不到的。要想看懂英文的電影,就去看電影;要想用英文問路,就和英文老師同車,一邊問一邊開。
這種想法,和恣然的不謀而合。他怎麽把她古早以前的話都記得這麽清楚?
「原來又是我這個大嘴巴啊?」恣然自嘲,臉不知怎地有點熱。
「你是我人生的啓蒙導師喔。」
「少來了!」
恣然的臉真的紅了--上次臉紅,大概是出生時哭紅的,以後再沒有臉紅的記錄。
居然教姓淵的給破了!
淵平瞧著她,心跳得很不規則、很不聽話。
她的這一麵,因爲是他未曾看過的,讓他備感珍惜,也……不知所措。
她一向淡然,因而給人孤傲之感,對於旁人的贊美之詞,通常隻有不耐煩的神情,但此刻的她,幾乎是……很高興的樣子。他可以這樣以爲嗎?
他是真心誠意的,半分也沒誇張。他並未特意朝她當年的主張去活,但他的視界被她打開了,人生因此走得不同。
即使沒有時時念著她,他吸取了她那種「人生在我」的霸氣,不曾猶疑。
「我一直想問你,爲什麽在那麽年輕的時候,就有那些想法?」
這個問題比較不讓她臉紅,恣然咳了一聲說:
「我的死黨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不過她對我的人生觀有完全不同的評價,她的問法比較接近於--我到底是被什麽給教壞的?」
淵平微笑,「你的父母是不是特別開明?」
恣然吐了吐舌,「才沒有!我爸是建築師,我媽是教鋼琴的,都算是知識分子,生活小康,但穩定的生活造就的通常是保守的人生觀,他們兩個都是很正常的人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