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惹事,不要惹事,我閉著眼在心裏猛念佛號。反復告誡自己別和臘梅一般見識。
怎料,這臘梅非要來個火上澆油才甘心︰“手腳利索點,晚了可就沒飯吃了。”說完,哂笑一聲,扭著細腰走了。
驕陽烈日把我的耐性蒸發殆盡,剩下的隻是抑製不住的火焰。我把手裏的衣服往水裏一丟,正想發作,卻被寶欣扯住了袖角,她擔憂地朝我搖了搖頭。
寶欣的意思我明白,惹了臘梅就等於得罪了婉琳,婉琳再到姑姑跟前嚼個舌頭,我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臘梅就是吃定了這點,才敢這麼明目張膽。
我深深地吐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就是洗衣服麼,我洗就是了唄。
我搓,我拚命搓!我把盆子裏那堆無辜的衣服當作是臘梅那張讓人恨得牙癢的臉,使勁蹂躪,盡情泄憤。
“玉……”寶欣叫我,聲音小小的,像隻嗚咽的小貓。“我餓了,使不上勁……”
唉……我也很餓呀。可是,不洗完衣服,怎麼去吃飯呢?“忍一忍,就快洗完了。”我伸手從寶欣的盆裏抓來幾條還沒洗過的床單,同衣服混在一起浸在自己的木盆裏,往裏頭倒了點皂角的汁液,隨便揉了幾下就用清水漂洗了擰幹。
反正是跑量的嘛。
“玉……”寶欣又叫我,嗓子裏帶著哭音,“我想我額娘。”說著,眼眶一紅,淚珠子從眼楮裏掉了出來。“我想回家……”
雖說古人早熟,但十四五歲的年紀,還不是個渴望父母疼愛的孩子?回家……“我也想回家
啊……”我小聲喃喃。
“你阿瑪和額娘都死了,出了宮,你能去哪兒?”寶欣吸了吸通紅的鼻子看著我。
真正的玉是酒醋房裏一個醋匠的女兒,從小沒了母親,而父親也在她進宮後不久病死了。這是在我最初來到這個時代借口摔壞了腦袋,失去了記憶時,寶欣告訴我的。我一聳肩,無所謂地說道︰“出了宮,到哪兒都成,總比留在這兒洗衣服強吧。”
聽我這麼一說,寶欣原本止住的眼淚又開始簌簌往下掉。
抬起泡得發白的手在自己的外衣上胡亂擦了幾下,我摟住寶欣縴弱的肩膀,又說︰“熬過去了,總有一天我們能回家的。”
我安慰寶欣,更是在說服自己
回家,總有一天我能回家,然後笑著回憶自己曾經做了一場離奇的夢。
隻是,就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怎麼墜入這個陌生的朝代的,我又如何能找到回家的路?
紫禁
日暮下的紫禁城有一種血色的美麗。
巍峨輝煌的宮殿完全沉浸在赤暖的夕陽裏,交融成一體,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夕陽西沉時的紫禁城給我的就是這個感覺——雄壯又帶著些道不明的悲寂。
所以,當再一次踏進紫禁城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不由想起了第一次進紫禁城的情景。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背著背包,大搖大擺地穿過天安門和端門,堂堂正正地從午門正中間的大門踏著禦道一路晃悠進來。
而現如今,在經過守門侍衛重重的盤問後,渾身戰戰兢兢地不敢抬頭,跟著領頭的人從北邊後門神武門的小側門進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雖說不上偷偷摸摸,但總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在這個時代,除了皇帝,隻有皇後大婚和殿試三甲出宮時才有機會走一次午門的正門,而且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宗室王公、文武官員,無論多麼家世顯赫,抑或是深蒙皇恩眷寵,都隻有走兩邊側門的份兒。
“頭一次進宮,可別給我惹什麼亂子,否則就算有十顆腦袋都不夠你掉的!”
婉琳走在我的前頭,一邊厲聲吩咐著。
“哦。”雙手恭敬地捧著一疊洗熨好的衣褂,我乖乖地跟在婉琳後麵諾諾應聲。
“不過,我今天帶你進宮也算讓你開開眼……”婉琳回頭瞄了我一眼,好似施舍給了我天大的恩惠。“其他人就是在洗衣房裏洗一輩子衣服都不見得能進皇宮一次。”
“婉琳姐的關照我會記在心裏的。”我連忙接話,急於展現自己滿腔的感激。
“你知道就好。”婉琳輕哼一聲,繼續領著我往內廷裏走。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在心裏苦笑。天曉得這種進宮的“好事”為什麼今天會落在我頭上呀?現在唯一能讓我念念不忘的隻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皮,還有臨走時飯桌上那香到叫我口水直流的飯菜。
這皇宮再好,再多人爭破頭皮想進來見識,現在在我的眼裏還比不上一個冷掉的餑餑頭!
話說,等我和寶欣好不容易解決掉那些堆積如山的衣服回到膳堂,桌上已經連一顆飯粒都不剩了。既然錯過午膳的時間,那也就隻好摸摸肚子認命挨餓了。
用姑姑的話來說,活幹得慢,沒趕上吃飯,那是你的錯,餓了肚子也是你活該。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這是規矩。
回到房裏,我和寶欣一人一壺涼茶下肚,勉強把肚子撐個飽,也算自我慰籍,聊勝於無。畢竟,沒了午飯還有晚飯能期待不是麼。幸好,下午沒活可幹,不必消耗我那所剩無幾的體力,總算苦苦熬到了傍晚開飯的時候,我興奮地拉起寶欣的手就往膳堂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