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問話的喜娘,表情錯愕地愣在那兒。
怎麼啦?我不解地看著十四,我說了什麼笑話了麼?
十四低下頭,小聲地附在我耳邊說了些什麼,我驟地漲紅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原來這個“生”字應當由喜娘代答,而不該是我這個新娘子來說的,我搶了人家喜娘的話,還渾然不覺。
好丟臉啊……我耳根發熱,臉蛋通紅,把頭壓得低低的,誰也不敢看,就想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再也不用見人。
這合巹宴該不會讓我給搞砸了吧?我不安地想著,正打算張嘴說些什麼來補救,那領頭的喜娘走上前一步,笑容滿麵地接口說道︰“福晉金口玉言,爺和福晉夫妻恩愛,早生貴子,福澤延綿……”
喜娘這麼一說,我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內務府的喜娘經驗豐富,侍奉了那麼多回合巹宴,估摸著也是頭一次遇到像我這般“積極主動”的新娘子吧。
吃完子孫餑餑,合巹禮成,喜娘們全都退了出去,關上門,洞房裏隻剩下我和十四兩個人。
大紅色的龍鳳喜燭燃著柔和的光芒,屋子裏靜靜的,十四不說話,我也不敢輕易開口,免得又像剛才那樣鬧出什麼笑話來。頭上的貂皮鳳冠鏤金三層,瓖飾著碩大的東珠和寶石,壓得我脖子有點僵,十四在想什麼呀?難道他準備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和我對坐一個晚上麼?我在心裏小小地鬥爭了一番,最後決定采取行動。
我悄悄地抬眼,偷偷往上探看去,十四的目光正定在我的身上,那雙黑亮的眸子飽噙著笑意,然而,他眼楮裏的笑並非含情脈脈,而是想笑又不敢笑的那種。
好吧,我承認,一場正正經經的大婚合巹宴被我那麼無心一攪和,的確平添了幾分喜劇效果,可是我的十四爺呀,我之前又沒嫁過人,也不是故意要出糗的,您能不能給我點麵子?
十四笑凝著我,我也忘了新娘在新郎麵前要嬌媚含羞,小鳥依人,不躲也不避,就這麼直直地回視他,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忽然間,隻聽得“撲哧”一聲,我們倆同時笑了出來。
望著十四暖暖的笑容,我突然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誰說隻有美人才能一笑傾城,要是十四以後經常這麼對我笑,要我下輩子再當洗衣宮女,我也願意。
十四替我摘下頭上的鳳冠放到一邊,修長的手指將我散落的發絲撩到耳後。“累了?”他問。
“是有一點兒。”我順勢倒進他的懷裏,也不管會不會弄花了臉上的脂粉,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覺得舒心又滿足。整整折騰了一天,總算能歇一口氣了,想不到嫁人是件體力活兒呢。“不過,我覺得很開心,十四爺呢?”
十四笑了笑,輕輕捏起我的下巴。“還叫十四爺?”
“不叫十四爺,叫什麼啊?”我從他懷裏抬頭,無辜地眨眨眼,裝傻充愣。
“叫我的名字。”十四貼在我的耳邊低低地說。
“叫名字呀……”眼珠滴溜一轉,我唇畔揚起笑。“牛哥兒?”
“牛哥兒”三個字就像觸動了某根極其敏[gǎn]的神經,男人的臉色像變戲法似的,倏然大變,氣得鐵青,隻有那微微泛紅的麵皮泄漏了他內心的羞窘。
“誰告訴你的?”男人的聲音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我忍著笑,回答道︰“以前在永和宮,聽德妃娘娘隨口提過。”真正的消息來源當然是不能供出去的,若是他打擊報復封了高安的口,往後我找誰挖消息去呀。
眼見男人的臉色緩和了些,我抓準時機,又蹭回他懷裏。“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呀,你想想看,牛既勤奮又老實,身子結實強壯,我很喜歡呢。”我討好地說。捋虎須不能太過,否則捋須者即使有金甲護身,下場也會很難看。
十四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手臂將我攬緊,算是大人有大量,對我既往不咎了。
古代的女人不許拋頭露麵,所以用不著像現代的新娘子那樣,到外麵的喜宴上一桌一桌敬酒謝客,但作為新郎,這一道禮數就免不了了。我和十四待在新房裏,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些親昵的體己話,不一會兒,他就被人請出去給客人敬酒了。
拆開頭上的鳳髻,卸下一身的妝扮,我坐在梳妝台前,做著這個時代的新娘都會做的一件事——等候新郎回房,然後就是……圓房……
喜娘收拾好床鋪,福身退了下去,我從鏡子裏望著那紅艷艷的喜帳喜被,手心冒汗,又開始控製不住地緊張了起來。
圓房,在我的認知中,一直是以一個靜態的名詞擺放在那兒的,而如今它變成了一個動詞,一個需要我身體力行的動詞,而且還和完顏夫人昨天給我看的那些春宮圖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滿腦子亂轉……
我猛地站起身,隻覺得口幹舌燥,雙臉火熱,想喝口水定定神,卻發現新房裏隻有酒,正想轉身出門叫人送壺水來,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十哥,咱們都說好了,我幹了那壇酒,你就幫我擋著那群吵著要鬧洞房的小鬼……”說話的人是十四,他的嗓音微啞,帶著幾分薄醺。
“咱們什麼時候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