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八相三十品的琵琶音域更廣,更適合搭配西洋樂器,也許這些教授並沒有聽過中國的樂器而無法分辨它們的美。
“請容我問一句……恕我無知,這是……?”那位教授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了,他疑惑地看著我,好像這是我自己造出來的樂器似的。
“東方一個偉大國度的古老樂器,琵琶。”我回答他。
他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我懷裏的東西。淺紅色的琴身,留有木質紋路的琴麵,發亮的銀弦,纖細柔美的身體。我輕輕撫摸著我久別了十幾年的小戀人,抬手在弦上劈出一串音節。
那位教授向前坐了坐,用魔杖點起屋子裏的蠟燭,好像要盡力看清我的演奏方式。但事實上這件屋子已經夠亮了。因為Beauxbatons的教室,全部都由空間魔法連接,真正的教室懸浮在空中的某一處很高的地方,四周全是窗戶。從窗外看出去是大片的雲彩和藍天,沒有熟悉的園林、花草什麼的。
“教授,我建議還是昏暗的環境更好一些。”我說這話的時候,窗戶上的簾子已在我的指揮下一起合攏,昏暗的燭火照映著我的影子,在琴麵上搖曳著。
那位教授沒有說什麼,隻是交叉著雙手放在下巴下,專注地盯著我。我抬起右手,又連劈了幾個音。接著,樂章伊始——
“這麼說,你來這兒就是想為了看看我這兒有沒有現成的樂器?”郭清拿著一把紙扇搖晃著,在這種天氣裏還能扇扇子,讓我感覺到了這切切實實是中國的“優良傳統”。
“是的,因為我的Domestic elf不在這兒,我也不認為這裏的樂坊能夠買到我需要的樂器,所以——”
“所以你就想來我這兒碰碰運氣?”
“沒錯。我覺得你能弄到我想要的東西。”
“直覺?”
“直覺。”
“……唔,你猜對了。我這兒的確正好有一把現成的琵琶。”郭清再一次笑了起來,“可是,如果你想要借這個的話,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說吧。”
“不能弄壞她,一個角也不行。”
“當然。”
“不能擅自改變她的音準。”
“隻要她準。”
“用完了馬上歸還給我。”
“我不是借了不還的人。”
“……”“……”
“那……最後一個請求。”郭清將手裏的扇子合了起來,眼神慢慢抬了起來。我第一次感到他真正看著我了,他的雙眼裏沒有笑意,無機質的表情卻仿佛有著表象下的波濤洶湧,“在走之前,給我奏一曲《彝族舞曲》。”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他轉過身去,像上一次一樣拐進了隻有他能走得進去的複雜的由鳥籠堆砌起的迷宮,有片刻,我感到這間屋子裏的時間仿佛不曾流動,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漂浮在空氣中,仿佛被一種時光的寂靜凝固在一起。而我,似乎從很久以前,就一直被凝在這塊精致卻又粗糙琥珀之中。湧起一股怪異而詭譎的安然感。
他自恍恍惚惚中走來,仿佛是從霧中凝結而出。他的懷裏抱著一把淺紅色的琵琶,那種紅像是久遠的已經幹涸的滲透到散香木頭裏的血跡。
我怔怔地接過,手指習慣性地一劈,琴弦發出清泠的聲音。“不錯的音色,而且很準……”郭清笑了笑,但是沒有說什麼,他靠在陽光灑進來的床邊,被掩蓋進那一片讓人費解的朦朧裏,仿佛隨時會被光線融化消失。“開始吧。”我找到了一張圓凳,坐了下來。我所聽過的所有樂章都在我的靈魂深處,每一個音符都深深印刻在腦海裏,我的每一個指尖在觸到弦時都開始不自覺地顫唞。多久了,多久沒有觸摸到她了。我本以為這是一把陌生的琴,我很難很快適應她,然而撥奏時瞬間湧出的那種熟悉的感覺,卻一刹那間讓我以為我所抱著的,是我從五歲開始,就如同牙牙學語般緊緊用小小的身體摟著學習音樂的吟唱的那把母親、戀人般的琵琶。我不知為何有淚水湧出,浸潤入那琵琶裏,仿佛融化了那淺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