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據說建在忘川河上,是地獄的入口,橋頭有三生石,另有孟婆在賣孟婆湯,忘川河裏汙穢不堪,有無數陰冤水鬼攔路,積德行善者喝了孟婆湯就會了卻今生一切俗念,無牽無掛的平安過橋。如是孽行昭彰,作惡多端之人則會墜入忘川河受萬鬼噬身之苦。眼前即是奈何橋,就該有賣湯的孟婆啊?我慢慢的走近橋頭,居然真的看到了橋頭坐定一人。
灰白的的亂發無風自動,同樣一襲灰白的長衫,雖然背對著我坐著,可是卻能看出來是個人。在這詭異莫測的死地,先是深陷黑暗中遭受了無數平生未見的毒蟲侵擾,險些命喪蟲口,接著是血河枯林力拚三界邪妖魑魅,落得家傳法器粉碎,最後憑巧力脫險。現在忽然在這憑空冒出的奈何橋頭,見到本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不免讓我更加膽寒了。我暗自運行體內的真氣,還好,身體恢複的不錯,不過失去了最強的兩樣護身法器牛皮鼓和葛麼粒,現在的我幾乎除了拖靈護住的心口,其他周身都暴露在對手的攻擊之下,隻能憑自己的真氣和靈識來感知危險了。我默念法咒加大了心和耳的靈識,閉目用心去感知橋頭的異動,可是感到的除了這個死地本來的孤絕和無妄,橋頭的人沒有一絲殺戮的氣息。
我睜開眼,望定了橋頭的背影,忽然耳畔飄過來一聲淡淡的歎息。哎,苦海無涯,年輕人何不早回頭呢?聲音的確來自橋頭的背影,可是卻又像傳自地獄底層的一種充滿絕望,失落到極點的呻吟。聽得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其實一般的人覺得慘叫聲,哭嚎聲會叫人精神抓狂或者恐懼,可是你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一種像是曆盡了人世間所有的苦難,被摧毀掉所有人該有的希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對自己乃至身邊所有的愛恨情仇連記憶都已麻木的呻吟,那聲音隻能證明,他還存在。這樣的聲音會讓你對活著都很厭倦。我眼前的背影,就是用這樣的聲音和我說了第一句話。
你是誰?我幾乎是用喊的回應了一句。那個背影又是一聲歎息,緩緩的站起來轉過身體,我瞬間就知道他是誰了。我無法形容當時我心裏的感覺。死人誰都見過,哪怕是最惡心恐怖的死法,甚至我剛剛還親眼目睹了七十三年前樺樹鎮令人發指的一幕人間慘劇,但是你能想象一個完全把最恐怖的死亡寫在臉上的人,和你麵對麵說話時的場景麼?橋頭擋住我的就是這樣一個人,何姑娘的父親,楓林將軍—何奎。
灰白雜亂的頭發披散著卻擋不住他的臉,你可以清晰的看見自太陽穴處圍繞著頭骨深深的一道凹痕,一道讓血色凝結成藍紫色的凹痕使本來英武俊朗的老人變得無法言表的恐怖。頭上凸出數個光潔白亮的突起,稀疏的白發下能清楚的看見裏麵蠕動的腦漿組織,巨大的擠壓把眉骨和眼眶完全突出來,兩個眼珠現在就靠一根細細的線牽著掛在臉上,眼珠還在動,兩個灰白的眼仁居然直直的望向我,擠壓的拉扯把鼻子直接拉扯成幾乎是平的,兩個鼻孔上麵是齜出的白森森的鼻骨,口大大的張開,摻雜著腦組織的血在不自覺的順著嘴邊的胡須滴淌。從哪個張開的口中又飄出來一句話----我是個連鬼都不願意看見的冤魂。
說完後他又轉回身背對著我說,年輕人,橋的那段是你無法承受的噩夢,而且是你根本不能破解的冥界魔陣,血衣*,那會叫你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非死非活,亦死亦活,每時每刻都會叫你感受瀕死的感覺而你又不會死,你所能掌握的所有法術,在哪裏都無從施展。我攔住你就是想讓你回頭的,要知道冥冥中因果輪回注定,我何家曆代忠臣良將,到頭來經此浩劫俱是無數殺罰積累的罪孽所報,關家的報應自然也是理所應當,怨憤不去,我何家三十八個怨靈就不能投胎輪回,就會每日承受七十三年前臨刑時的苦楚。年輕人,聽我的勸回頭吧,看見橋頭的怪石碑了麼?你閉上眼用手按住石碑就會讓你脫離這裏的一切,送你回到你原來的世界的。
我能感覺到何將軍心裏莫大的苦楚,俗話說哀大莫過於心死,眼前何將軍的何止是心死呢?可是我又怎能回頭呢,身後是一屯子幾十個鮮活的生命啊。我從拿起牛皮鼓的那天開始,就注定了我會麵對無數的劫難和凶險,眼前的一切會是我今生的劫數麼?不管是什麼,我都無權選擇,因為我是薩滿,是長白山神的後人,護佑家族和世人的使命就是我活著的根本啊。我緩緩的抬起頭望著橋頭的何將軍說,將軍,我隻是個剛出道的年輕薩滿,法力雖不足以改天換地,但是護佑世人的心卻是不敢有半點馬虎,我身後是關家幾十口人的性命,雖然我無法改變何家七十三年前的慘劇,卻會盡全力避免今天慘劇的發生。何將軍,您的好心我領了,橋的那頭即使是死亡,我也會義無反顧的跨過去的,請您讓開一條路,我過去了。耳邊又是一聲令人心碎的歎息,何將軍的身影隨著歎息聲漸漸消失在橋的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