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趕緊離去,不一會兒,捧著個盒子來了。那盒子裏裝著什麼,無人知曉,隻是皇上既然如此寶貝,想來應是重要的東西罷。
胤禛垂目看著桌上的盒子,默然許久,終是伸出手將其打開。
裏麵安安靜靜地躺著一串珠鏈,紅豆穿成的珠鏈,再普通不過。他伸手慢慢握住,沉默得不發一言,過了許久,五指間忽然用力,死死握住。
猛地把珠鏈扔回盒內,負手背過身去,道:“燒了。”
“燒了?”太監一愣,本能地就反問出來。
“燒了!”再度開口,胤禛聲音裏已然多了些怒氣。太監不敢多問,拿著盒子趕緊退了出去。
聽聞室內已然沒有聲響,胤禛垂下眼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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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正月,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被除去宗籍。三月,雍正下旨,將允禩改名黑塞斯,其意為“狗”。
便在旨意下出的第二天,他便收到一個折子,是胤禩上的。折子裏,他隻道自己已非愛新覺羅家族之人,懇求自改名為“阿其那”,其意為“豬”。
豬是最癡傻的動物,隻知吃睡,不懂人心。旁人待它好,便傻傻接受。末了為人魚肉,任人宰殺,才恍然明白其中緣由。
阿其那。
胤禛垂眼,許久笑出了一聲,提筆在上麵批了個“準”字。不知為何,手一抖,竟落下個血淚似的朱紅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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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天氣格外寒冷,不過方才九月,天便落了一場大雪。
胤禩裹著薄薄的被衾靠在床腳,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落雪,不住地咳嗽。胸腹內陣陣的腥膻似要湧出,他死命壓了下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此時此刻門開了,一直侍候自己的老太監進來添火盆。這老太監因為太過年邁,已經是又聾又啞,添完火盆之後,他朝胤禩行禮之後正待離去,卻被胤禩做了個手勢,讓他留在房中。
“陪我說說話罷。”胤禩讓出床邊的一點位置,道。
那老太監看著口型,配上動作,似是明白了,起初推辭,最後還是在床畔坐了下來。
“何公公,我給你說個秘密吧,我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
老太監看著他,似懂非懂。
胤禩靠在床頭,仰起臉,目光直直地盯著帳頂,卻已似自語般道:“其實,我早便感覺到,他絕非那般簡單的人物。隻是,心底卻不願承認。我總是一廂情願地希望,他隻是我的四哥。他待我,便如我待他一般,別無二心。所以哪怕是那海東青死得蹊蹺,我心下雖有所感,卻始終不願相信。我怎麼能相信,四哥會害我?”垂下眼笑了笑,道,“所以今日淪落至此,卻也怪不得誰。要怪……也隻怪我從頭至尾,都不曾真正能了解過他,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境罷。”
他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老太監已然看不出他的唇形,然而見他神情落寞,卻也隻能歎息一聲。
胤禩說著說著,突然開始咳嗽。咳得滿手滿臉俱是血,老太監嚇了一跳,連忙拿來濕巾讓他擦了。
胤禩平複了呼吸,笑了笑,轉向窗外,雪似是下的大了。
“何公公,今年這雪……下得可是真早啊。來年,怕當真是個豐年罷。”他轉過頭,看著老太監,“替我拿件貂裘來罷,我想看看。”
老太監聞言匆匆關門去了,胤禩轉身,從枕頭下麵摸出了一個東西,在掌心握了握,最後順手拋進了火盆。
然後他閉上眼,靠在床頭,靜靜地等待著什麼的降臨。
這一次,他是真的死心了。
老太監回來的時候,見胤禩仰臥在床邊,麵色平靜。他發出幾聲模糊的呼喚,對方沒有反應。他抱著貂裘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對方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