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段(1 / 2)

想:清冷的月光象童話一樣純潔,自己被埋在地底,蟲子寂寞無聲地吃掉自己的眼珠、內髒、肌肉。曾經青春的禸體跟隨痛苦的思想而逝去,這是多麼美妙的一種解脫。

他的心情忽然放鬆下來。他的實驗室有大瓶的劇毒化學品。作為負責人,他有保險櫃唯一的鑰匙。隻要幾十毫克,半秒鍾,他就可以大聲嘲笑痛苦,躲進黑暗的世界,永遠避開挖心掏肺的折磨。

他心裏計劃著遺書。不寫給路德,他不配。可是怎麼對父母下筆呢?幾天前通電話的時候,他們還是那麼高興:獨生子工作順利。突然的打擊到來,他們怎麼辦?他們的晚年將是多麼淒涼?高悅枯萎的淚水忽然又流了出來,這次是為年邁的父母。他跪在月光下的草地上,把額頭貼著冰冷的草地。他躺下,看著廣大、神秘、高遠的星空,對自己輕聲說:“高悅,這樣不可以,他們會傷心死”。

高悅坐回書桌前,在計算機裏列出自己的想法,計劃下一步。他喜歡作計劃,雖然從來沒有用。他想:自己大概得了抑鬱症。抑鬱症是內分泌係統產生的某種化學品使情感消沉的生理反應,不是理智的。就像拉肚子,是需要治療的一種病,不需要自己硬抗。

第一、要去看醫生,用心理治療、藥物治療。第二、努力工作。新的工作很有意思,從中可以得到無上的樂趣,路德說得對,寂寞可能成就事業。第三、多想想老去的父母。第四、養狗、養貓。。。

他接著想:第五、如果合適,還是要找適當的伴侶,再怎麼說也比貓啊狗啊強。說白了,不就是加強版的室友嗎?

他回憶自己的童年、少年時期。作為一個獨生子女,有一對嚴格要求的父母,本應最開放的年代被孤零零和書本關在家裏。他怕死了一個人的日子。高悅小時候,如果有朋友稍微對他好一點,他會毫不猶豫地掏出所有來分享。當高級巧克力還是奢侈品的時候,有一次,小學時,高悅偶爾得到一大塊,忍著不吃,請小朋友來家裏吃,然後眼巴巴希望朋友多留一會。可是小時候的高悅傻呼呼,不會察言觀色、不會花言巧語、不會詩樂棋畫、甚至不會遊戲。而他那個朋友是非常機巧的小孩,吃完巧克力就走。高悅使勁回憶:當初自己傷心了嗎?好象有點,好象沒有,忘了。遺忘,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啊。

後來高悅慢慢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甜言蜜語,但是本性不能永遠掩蓋。他想:自己的性格從小就這麼弱,這樣的性格,難怪最後這麼慘。如果時間倒流,高悅會堅強得多,直麵內心的軟弱,早早發現路德的問題、幫助他一起解決。以他的聰明,處心積慮盤算事情,希望很大。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藥賣。

他迷茫萬分,想:任何其他問題,比如如何和人打交道、如何作人、作學問,都有書本知識可以學習。對於感情問題,尤其是同誌的感情問題,前人有沒有經曆過類似難題?有沒有書籍經驗可以借鑒?

大結局

山重水複

時間荏苒,高悅和路德分手後獨自生活。工作數年,成績不錯、和同事關係融洽,被破格提升。同事祝賀他:“恭喜”。成年的高悅性格大變,沉默寡言、點頭而已。

走在熟悉的校園裏,高悅感覺象做夢:第一批學生已經畢業,有的當助理教授開始帶學生。按中國的說法,他是當師祖的人。不知不覺,青春全部過去。

高悅回到辦公室,跟秘書交待一些瑣事,又和上門來問問題的學生說了一陣話。高悅對學生總是很和藹,來者不拒,不但回答他們的學術問題,對一些出色的學生還盡量給他們事業發展的忠告和幫助。他看幫自己管理實驗室的傑西卡等在外邊,知道隻是些報銷登記之類的小事,說:“你下午再來可不可以?我現在沒時間”。他坐下,想把一個報告寫完。習慣性地查一下電子郵件。其中幾封來自學校的泛同性戀中心。高悅以左翼自由主義分子的身分在泛同中心當導師,數年來頗組織了一些社會活動。

高悅刪了些垃圾,忽然看到一封信。送信人的名字是路德維西。高悅停了一秒,點開信件。信裏說:悅,你好嗎?我要訂婚了,你來參加,當我的伴郎。高悅微笑起來:真有意思。

路德的訂婚典禮不象想象那樣盛大。他的家庭成員都來了。高悅見到了路德那個號稱槍法很好的父親,一個矮小禿頭的瘦老頭。路德光兄弟姐妹的家庭成員就幾十人,加上趕來的堂兄弟姐妹,以及女方親友,人著實不少。

路德更成熟了。和以前一樣溫文爾雅,禮貌周當。高悅和他握手。他熱情地介紹:“悅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來太好了”。高悅微笑著回禮,說:“你的訂婚典禮,我當然要來”。他仔細、好奇地看著新娘,一個美麗的金發女孩,一開口很重的美國南方口音,白皙、苗條、開朗,一定會給路德生幾個漂亮的兒女。

高悅送上禮物,新娘當場打開,立刻驚呼:“天啊,太美了”。一隻珠光寶氣的豪華手鐲,如水流動,在新娘美麗的纖手上刺眼地閃耀。高悅微微點頭,眼睛看著路德,說:“你喜歡太好了”。路德麵無表情。

人來人往,高悅和路德見一下麵就分開。除了路德,他一個人也不認識,也無意認識,獨自在典禮周圍遊蕩。自助午宴開始,高悅注意到有很多中國菜,而在場隻有他一個亞洲人。西餐菜裏有好幾樣旁邊專門放了卡片,標明不含奶酪,是路德的筆跡,高悅再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