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的前幾天，長安城出了件大事，當所有人都在歡歡喜喜準備迎接新春的時候，城南的芹水湖上飄來了十幾具死屍，連日大雪加上天寒地凍，那些屍體全部被冰凍在了一塊兒，京兆尹袁大人也被驚動，親自帶了十幾個衙役來打撈。從屍體腫脹程度來看，少說也泡了一天一夜，如今又結結實實的被凍在了一起，莫說隻有十幾個衙役，便是再來上十幾個壯漢，也未必能把那些屍體打撈上岸。
這麼大的死人案件自然也躲不過刑部，但礙於時節年下，沒有人敢把這事繼續往上捅，便隻好由著京兆尹府獨自應付。府尹大人袁煥之慣會溜須拍馬，原也是長安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出了這檔子事，如今在長安城內人見人怕。這麼大的案子若是等到元宵節後開朝，定然震動全京城，想到這，袁煥之就不自覺地撫了撫腦袋上的管帽，怕是這頂帽子就要戴到頭了。
不想，案子才發生的當天下午，便有一隊近百人的禁軍隨戶部尚書候鑰亨急衝衝的趕來，雖說來的匆忙，侯尚書可是一點架子沒放下，十六抬的大轎子鏗鏘落地，尚書大人威風淩淩的站了出來，袁煥之趕緊上前拱手行禮，“不知尚書大人駕到，有失遠迎。”
“嗯，不打緊，如今這皇家禦湖裏出了這麼大的人命官司，袁大人忙不開，也是可以理解的。”候鑰亨說著話，單手扶著快要被風吹掉的管帽走了出來。
“大人，外麵風大雪大，請先移步帳內，下官正在命人全力打撈湖中屍體，隻是人手有限……”袁煥之無奈的說道。
“人手不夠，我這不是帶人來了？我說袁大人啊，您今年這年怕是不好過呀？”
“哎……”袁煥之歎了口氣，遂命下屬接應候鑰亨帶來的禁軍，一起去打撈屍體。
“這昨夜刮的是正西風，屍體是今天早上才發現的，據說人已經死了一天一夜，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候鑰亨意有所指的問袁煥之。
“大人是指？”
“這些屍體肯定是芹水湖西邊飄過來的，那邊曆來匪蔻橫行，你隻管往那個方向抓凶手便是，若是凶手沒抓到，那必是扮作了乞丐、流民混進了長安城，如今除夕將至，若是讓這些賊人驚擾了內城貴人們，你可知這罪當如何？”
候鑰亨幾句話一嚇唬，袁煥之立即嚇得臉色大變，心中瞬間想到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若當真有匪蔻殺人進城，再驚擾幾個達官貴人，莫說這腦袋上的管帽，便是這脖子上的腦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於是趕緊請教道：“那，請問尚書大人有何指教？”
“唉……袁大人，京城案子向來都是你來主理，再不濟還有刑部、禁軍和聖上，我一個戶部尚書怎好插嘴？”
“侯大人啊，請您看在屬下向來辦事還算得宜的份上，就指點指點下官吧，否則，下官不等開春便隻能懸梁自盡了。”
“年下將近，袁大人休得胡言亂語，既然你誠信來問，那本官就隻隨意說說，袁大人您可別當我是在給您拿主意。”
“屬下不敢，還請大人賜教。”袁煥之更加恭敬的拜問道。
“我料定此事必是流民作案，你隻需派人沿著芹水湖搜查，來曆不明者皆沒收錢錢驅逐出京……然後再派人驗查城內各街各巷，若當真隻是乞丐之流，繳納些‘清白金’便放了，若繳不出來那便也趕走，長安城就這麼點兒大，養不起那些閑人，更何況如今他們還犯下了如此大案。”候鑰亨一氣說完，便裝作什麼也沒說，起身要往帳篷外走。
“‘清白金’？下官明白了，多謝大人指教。”袁煥之再三拜謝道。
“袁大人，你莫是忘了？”候鑰亨離開前轉身提醒道，“我什麼都沒說，今日來隻是替上頭帶人來幫你打撈屍體。”
“下官記下了，請侯大人慢走。”
送走候鑰亨，袁煥之百思不得其解，流民殺人那是不可能的，若說是山中匪蔻劫掠百姓倒也說得過去，可且不說芹水湖常年受製於皇家，有禁軍直轄，不可能有匪蔻作亂，便是有他們也不會去殺湖裏那波死人啊，畢竟從死者的破衣爛衫來看，那些分明都隻是些窮要飯的，能有幾個錢？若是一般盜匪搶劫，也都是搶商賈鏢車之類，搶這些要飯的豈不笑掉大牙？
說到底，袁煥之是根本沒明白過來候鑰亨的意思，既然上頭派人下來提點，不派別人專挑了戶部尚書來，那是要袁煥之以流民作亂的名義去百姓家搜刮錢財，順便驅逐長安乞丐之流；一則可以充盈國庫，供上頭的大人物體體麵麵的過個年，另則京中流民過多，影響治安不說，高門顯貴們日日見了，心裏也不自在，不如就此驅逐幹淨，也省的來年還要設立粥鋪，賑濟他們。
讓袁換之明白過來的不是候鑰亨的提點，而是當天夜裏嘉塢山的山火。當天晚間袁換之還沒從一整天的勞碌中修整過來，就有人來報，說是城北嘉塢山上有人縱火，雖說連日來大雪未停，但山頭枯木密集，背風處更是一片雪花也沒有，那縱火之人還添了足量的硫磺，不到兩個時辰，幾處火點便連成一片，山火在強風的鼓吹下，一路焚毀數家農戶，結結實實燒了大半個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