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寂靜的海麵陡然翻湧如狂濤,一片驚惶,幾名資曆年長的老臣忍不住哀鳴似的高呼著:"萬歲,萬歲!"
香墨的心一顫,麵上的笑容一寸寸消退下去。
竹簾子的縫隙滲出的一道道細細的光縷,如薄薄一層灰霧,籠了李太後進去。眼看著麵前的人麵色驟變,李太後嘴角微翹,笑意更濃。
尊案上的煙火直衝,壓得人雙目難開,封旭忍不住眯起了眼。
站在李原雍對麵的陳瑞,雖向來淵停嶽峙,但此時也有些沉不住氣,給香墨遞了一個半分寒涼半分戾氣的眼色。封榮看在眼中,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哼"了一聲。陳瑞覺察,垂下眼,眼底下浮掛著暗青。
半晌,香墨眼一轉,聲調就冷了下來:"今日萬歲爺不想,就算了,你們退下吧。"
原想開口的李原雍拿捏不準,一時愣在了一邊。
院判拿不住這話真假,一時如芒在背的跪在封榮腳下,身上穿著朱紅官服被汗水一透濕,顏色愈顯得深重了,濡濕了一背。
寂靜無聲的奉先殿內,再沒有人敢出聲,也不知道怎樣接口。
隻有隨侍內侍,見尊案上優曇缽華爐內的三柱沉香燒盡了,忙碎步上前,重又續起。
封榮忍不住輕笑,拉住香墨手臂,眨巴著溼潤烏黑的眼睛,說:"誰說朕不想的?"頓了頓,話頭一轉:"滴了這滴血,煩人的事總算了了。四月二十八為祭藥王節,肯定熱鬧,到時候咱們偷偷溜出去,想也沒人管。"
封榮絲毫不曾壓低的聲音裏含有惡意的任性,香墨隻有暗自苦笑。話一出口,偷溜也變成了明目張膽的出宮。
所有人幾乎同時不動聲色地側目看竹簾後李太後看去,李太後的麵色到底變了變,已經不大好。
紫檀槅扇上凸凸棱棱的雕花,無數的光,透過窗,落在地,碎星一樣撒得封旭滿頭滿臉。他隻能紋絲不動的跪在那裏,眼直直看著前方。麵前是尊案的蘇繡藍緞桌帷,撚金線繡成博古雲的繁巧花樣,朱紅牙子上墜如意流蘇,年頭久了,便是每日有人清理,仍永遠沾有浮塵。
夏榮冬枯,朝生暮死,連一個物件都難逃灰敗,如意萬年的寓意便也有些荒唐可笑了。
封榮的手仍緊抓著香墨,指尖微燙,袖滑落下,露出的腕上堆疊雜亂,以佑平安的金絲如意結,纏上了包金修補玉鐲。看到玉鐲香墨腦袋裏轟地一聲,依稀似一桶熱油,直直灌頂而下。霎時皺了起來,心灰地道:"萬歲說好,自然就好。"
說完,手自封榮緊籠的手指中,一點點抽出。
封旭藍眼微斂,暗孽漸生,豆大的汗如熱油順著脊背熱辣辣地往下淌。
耳中漸漸沒了聲音,似失聰一般。天地間就隻剩了他一人。
他就一個人在這世上掙紮了十二年,不論狂風暴雨,不論痛苦疾病,總要獨自承受。這種孤獨,絕無間斷,他熟悉如同自己眼中漸漸轉變的顏色,熟悉的就像自己額角傷痕的形狀。
院判終於取了封榮的血,跪在牌位前,顫唞著手,將兩個青玉碟子裏的血,混在了鹽水碗中。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案上香煙如飛龍之翼,龍舞欲騰。李原雍和陳瑞的額角,都見了汗。李太後也禁不住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的更仔細些。
隻聽"咚"一聲輕響,圓潤的血滴落入鹽水中,交錯而過,就在所有人眼中花瓣似的忽地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