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皮椅上,可以隱約看到蔣柏烈的輪廓,他麵前的筆記本沒有打開,他也沒有絲毫想要寫下什麼的樣子,而是從桌上拿起一支筆一樣的東西,對她說:“如果我錄音的話,你會介意嗎——當然是為了治療的需要。”
她搖搖頭,不確定他看到了沒有,但他應該是看到了,不然不會馬上點頭,並且按下手中的按鈕:“那麼,我們開始吧,放鬆點,就像平時我們談話那樣——甚至我希望你比平時更放鬆。”
“好的……”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反而緊張起來。
“首先跟我說說你的夢,最近還夢見陌生人嗎?”
“沒有,”她努力地回想著,“再也沒有。”
“可以告訴我你最初為什麼會想到來找我的嗎,我想是跟這個夢有關吧,那很困擾你麼,你第一次來就開門見山地談到了它?”
“嗯……”她沉吟了一會兒,“其實剛開始做這個夢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意,隻是很心血來潮地把名字都記下來——當然有些名字我也不記得了,隻是覺得每一次都會夢見不同名字的人……有點奇特。”
蔣柏烈也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退出了燈光的範圍,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但是漸漸的,那好像變成了一種習慣——我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記下夢裏的陌生人的名字變成了一種習慣,還是做那樣的夢變成了一種習慣——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發現我竟然做了那麼多類似的夢,那些人名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於是我開始覺得緊張,或者準確地說,是焦躁。”她拿起手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杯子裏的牛奶。
“我好像有點……無法控製我自己,有時候像是無意識地在做一些事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哪,我剛才竟然做了那麼多事情’,但我腦子裏想的完全是別的事情。”
“可以舉個例子嗎,任何你能夠想到的。”蔣柏烈的聲音從燈光後麵響起。
“比如……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想了很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停好了車——也就是說,我從家裏開車去幾英裏之外的超市,當中經過十幾個路口,遇見了紅綠燈,遇見了行人,但我完全沒有集中精神,隻是下意識地開著車——就好像我突然之間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在開車,一個在開小差。我害怕起來,因為如果開車的那個我一旦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會造成不能挽救的後果,於是差不多兩年前開始,我就不敢自己開車了。”
“那麼你那個時候有沒有想過去找醫生?”
她搖搖頭:“從來沒有,那個時候我覺得心理醫生好像是……你知道,隻有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角色,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病人。”
“我覺得你有點誤解了心理醫生的職責以及‘病人’的定義。”他毫不客氣地指出。
“是的,”世紜點點頭,“我想我那個時候的確是……有點誤解。”
“那麼最後你是怎麼下定決心來找我的呢?”他一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聲音聽上去是饒有興致。
“因為……”她的性格也忽然惡劣起來,“子默說你長得很帥。”
“……”蔣柏烈向前靠了靠,能夠看到他一臉的不能接受。
“開玩笑,其實是因為……”
“?”
“子默跟我說,有些話即使對最親密的人也沒辦法說,但卻可以對陌生人說。”
“……”
“雖然我不清楚子默的情況,但是卻被她的這句話打動了——哦,也不能說打動,而是腦子裏反複在思考這樣的可能性,就像是自己一個人走在迷宮裏,忽然有人跟我說‘其實還有一條路’的感覺——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