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俗氣,”蔣柏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想說的是,當無法被別人理解的時候,有的人選擇據理力爭,有的則選擇沉默。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她像是還無法一下子從剛才的思維裏跳躍出來,“我也不知道……也許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可是最後,還是保持沉默。”
“啊,”他點點頭,像是意料之中,“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為什麼?”她頓了頓,“大概,是因為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人與人的認知是不同的,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辦法要求別人一定讚同我的想法。”
“那又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因為……因為……”她看著他的臉,忽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你的心中還有一個自己。”蔣柏烈也看著她,一臉溫柔。
“……”
“你知道嗎,上次的會麵結束以後,我整個星期都在思索你的事。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自從那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離開之後,你的時間就靜止了?”
“嗯。”
“我想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了。”
“?”
“是因為你舍棄了原來的自己,成為另一個人活下去。”
她點頭。
“可是,又不僅僅如此。盡管自我催眠,盡管變成了另一個人,但你還是沒有忘掉原來的自己,甚至於,她就活在‘你’的內心深處。每天跟‘你’一起醒來,吃早餐,出門,上課,交談,吃午餐,上課,回家,吃晚餐,看電視,聽音樂,洗澡,睡覺……也許那聽起來很可怕,可是就像你第一次來的時候說的,在‘你’的體內,住著一個小小的‘她’。實際上直到上周我才明白過來,這個‘她’並不是你死去的妹妹,而是你自己。”
“……”
“隻不過那是永遠無法長大的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2001年的9月11日。”
她垂下眼睛,過了很久才輕聲說:“是的……也許你說的對。”
“那麼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
“找回原來的‘你’,並且把真相告訴所有人。”
“我……”她咬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不確定……是不是有這個勇氣……”
“怎麼會沒有呢,袁世紛,”蔣柏烈看著她,堅定地說,“既然有勇氣舍棄自己,又怎麼會沒有勇氣找回自己?”
“好……我想我會試試看。”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世紛”這個名字離她並不是那麼遠,至少,她已經知道如何去回應。
自從那個衝動夾雜著迷惘的夜晚之後,她再也沒見過袁祖耘。一周的假期結束,她不得不回到公司繼續上班。Shelly過完年就複工了,照理說她應該親自跟去交接的,但她總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每天窩在那間隻有她一個人的辦公室,收發各類郵件,然後逐一翻譯。她終於又有時間捧著熱咖啡在午後的落地窗前發呆,時間從她指縫中流過,每當陽光照耀在她身上,一種強烈的想要改變什麼的欲望會在她體內湧動。
她有點迷惑,究竟是“世紜”住在她的身體裏,還是她住在“世紜”的身體裏?
她忽然想起袁祖耘對她說的話:你從來不是糖紙,而是一塊……傻傻地,想要用糖紙來掩飾自己的糖果而已。
真的嗎?
八年來,她那麼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世紜”,可是最後,他還是輕易地識穿了——那麼,他究竟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度過了八年時光,又將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去迎接未來?
茫然的嘴角有一抹不自覺的苦笑,她想,她沒資格去問他,沒資格了解他的痛苦與悲傷,甚至沒資格對他說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