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日在大殿上,煥煬已是一派失落,事後蘇芷凝還是聽說,他派出了數隊輕騎,令他們追出京城,往每一條路都趕過去查探了一番,看看有沒有一個孤身獨行的中年婦人。
他們隨身帶去了一幅畫像作為參照,畫像上的女子,年方二八,嬌妍明媚,眉目與當朝禦前驍衛統領的夫人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是她比江二奶奶更加健美清爽。
蘇芷凝暗自苦笑搖首。煥煬思念靈慧公主一輩子,所記得的也隻是她年輕時的模樣。他大約無法想象、也不能相信此時的她也是年過半百,早已不在那般青春靚麗的年華。
當初蘇蕙玨便曾說過,正是因為這一點,她近情情怯,寧願煥煬不要見到此時的她,而永遠隻記得她年輕的模樣。
或許她畢竟是對的吧……
若單從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心意出發,蘇芷凝當然願意煥煬派出的某一隊人馬能夠功成而返。
然而不但蘇蕙玨自己不願意被找到,在她的馬車後轎裏躺著的那個人,也令蘇芷凝不敢讓人找到她。
所以當煥煬向蘇芷凝問及蘇蕙玨行色的特點時,她便故意描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畫麵,教那些前去追蹤蘇蕙玨的人,一定會將類似的馬車都輕易放過,不會細查。
其實,就算沒有蘇芷凝的配合,這些人大約也是不可能找得到蘇蕙玨的吧?她既然料得到她們母女二人一早就會被召入宮中,既然知道蘇芷凝與自己麵容相似,既然猜中了煥煬會親自出麵,既然對煥煬的脾氣了如指掌,大概也能估算得到他會立即派出人馬搜尋她的下落。
那麼,她一定早就做下了安排,知道如何躲掉。
正如當初江勝雪不肯死心地苦苦尋找沐冰藍時,蘇芷凝曾勸他的那句話所說,假如一個人決意不被人找到,那麼人海茫茫,你就是挖地三尺,怕也無濟於事。
那日的進宮麵聖,在煥煬開始說話之後,衍忱便幾乎再不曾開言,隻默默地坐在那裏,若有所思地看著蘇芷凝。
隔了幾日,他再次將蘇芷凝召入宮中,隻是這回,坤和宮裏隻有他們兩人。
衍忱開門見山,聲音清冷地問道:“芷凝,你母親蕙玨,她真的是叫做蘇蕙玨嗎?”
蘇芷凝雖然早就有所準備,卻也不免心裏一顫。她垂下臉龐,柔聲答道:“母親她是如此告知臣妾的。”
這句話,當然也不能算是假話。這一點,她自己明白,衍忱亦不例外。
衍忱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地揮了揮手道:“你去吧。”
蘇芷凝伏地跪安,起身的時候,匆匆一瞥之中,隻覺衍忱全身上下,滿是疲態。
她不願意說的話,不願意做的事,他便從不勉強,曆來都是如此。
隻是,這麼一來,他所背負的東西,為自己的,以及為她的,總不免讓他心力交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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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過後不久,春天便如期而至。
在好長一陣持續不斷喜氣洋洋的大晴天裏,積雪從草地邊緣向中央迅速撤退,在陽光下一點點化開。
至於被雪的濕氣浸潤了一整個冬天而變成黑色的地麵,也一天一天不再需要打掃就能自行顯露出來。
到了二月下旬,所有的樹木都冒出了小小花骨朵般的嫩芽,枝頭上滿是新鮮活潑的熙熙攘攘,一日日爭先恐後地熱鬧起來,仿佛有些什麼了不得的喜訊,引得它們越來越急切地想要報與人知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