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時間的同時,又須得把這最後一口氣牢牢吊住,所以不能由江勝雪負於背上展開輕功日行千裏,而必須坐在跑到極速的馬車之中,由鹿子驍扶穩,不令她五髒六腑太受顛簸,而江勝雪大多數時間裏則在發功渡氣,一刻不敢馬虎地護住她的心脈。
這傷是源自《紫陽天經》,如何療治還需鹿子驍在旁指點。如此交談往來,偶爾能鬆一口氣的時候,兩個男人漸漸地也開始會自然而然地聊上幾句,三言兩語總離不開沐冰藍。這兩人本是不共戴天,此時卻齊心協力,儼然成了知交。
江勝雪曾有一次悶悶地問:“你最後對冰藍說的那些話……你既然喜歡冰藍,為何還要屢次發難,意欲致她死命?”
鹿子驍看著沐冰藍毫無血色的臉,苦笑道:“我也不知是自何時起便喜歡上了她,一旦自己有所察覺,便已是不可自拔,回首不及。而她卻偏偏是這世上我最不願喜歡的人——
她是仇人之女,且從一開始就和我結了仇怨,對我隻有憤恨,永不會喜歡上我,我隻想逼自己重新恨她,騙自己她是這世上最可惡的人。
我真傻,是不是?我以為這樣就能忘記她,殊不知這隻會讓她於我更加刻骨銘心。我越是忘不了她,就越是著急,越是憤怒,越是恨不能殺了她,以為隻要她不在人世,我便再也不用煩惱,也以此向自己證明我並不曾喜歡過她。”
江勝雪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而鹿子驍心裏這隻被自己苦苦封閉了一輩子的匣子一旦被啟開,就再也合不上了。他紅著眼睛,繼續說道:“衍忱——你們的皇帝,他喜歡小師妹,天下皆知,且當時小師妹還隻是個八歲孩童,那一見鍾情來得莫名其妙。
我曾暗裏探過他倆的命格,才知道原來小師妹是衍忱糾纏數世的戀人,他生生世世都不能忘記她,隻是小師妹不知道罷了。
知道了這一層關竅之後,我便更加嫉恨衍忱——他父親原已奪了我父親的帝位,如今的他,本當換成我才對!而他竟還和小師妹有過前緣……
那之後,再見到小師妹拚死保護他,我便更是咽不下這口氣!何況也是你們這該死的朝廷,將小師妹許配給你大哥,我惟有推翻衍忱,奪回帝位,才能搶到小師妹啊!”
江勝雪震動地看著鹿子驍,方才他那一番話,他隻聽進去了其中一句。
他喃喃地問道:“你說……冰藍和皇上,他倆是前世的戀人?”
鹿子驍的思緒被江勝雪這麼生生拉回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幸災樂禍地看著江勝雪促狹一笑:“怎麼?吃醋啦?哈哈!”
笑過之後,他又蕭蕭然歎了口氣:“你放心吧,小師妹並不記得他,且再也不會愛上他,這是他倆的劫罰,今生今世,小師妹心裏隻會有你一人……”
他注視著江勝雪,看見他臉上的緊張重又化開,溶溶漣漣全是柔情。他轉而想到沐冰藍命中那縱使找到真愛也必將錯失的詛咒,再同沐冰藍嫁給江行雲後離家遠走、換一副肉身轉來嫁給江勝雪這種種事端聯係起來,便恍然明白了一切。
他不由慘然一笑:“小師妹對你用情至斯,你此生此世,也真不枉為人一場了!不像我……”
他的語氣灰灰涼涼地黯淡下去:“我終此一生也休想得到她的心,即便奪到帝位,又有什麼意思?榮華富貴若不能換來幸福喜樂,也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到頭來隻讓我淪為這世上最淒傷無奈的孤家寡人,徒惹蒼涼罷了。”
江勝雪聽他這樣悲涼的感慨,心裏也酸酸的不是滋味,便說道:“你既能作如是想,待冰藍傷好之後,我也不為難於你,你想去哪裏便到哪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