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段(1 / 2)

竹帶著阿碧跨過門檻,走進王府裏最大最氣派的一間屋子。懷王的臥房設計不可說精巧,卻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大氣。據說這整個懷王府從設計到建成足足用了五年,先帝親自監工,至懷王成年出宮,這氣派的懷王府已成京城一景。

世間傳說多有不實之處,起碼落竹在府中生活了這麼久,也沒覺得它比胭脂榭好到哪裏去。

懷王坐在正座上看他把屋子裏裏外外轉了一遍,連睡覺的枕頭都試了試軟硬,茶喝了一杯半,示意季一長叫人再換一杯。

新茶換上,落竹又回到麵前,臉朝著季一長,卻掃了個眉梢給懷王:“我往後就住這兒?”

懷王笑道:“不喜歡?”

“這屋子裏的一切,是你的,也是我的?”落竹又問。

懷王點頭。

落竹拿起一個大花瓶,晃了晃,問道:“這個也是?”

季一長刻板道:“落竹公子小心拿,這是前朝瑞德皇帝官窯裏的玩意兒,世間唯此一物。”

“這麼貴重?”落竹笑了笑,忽然,手一鬆,還未等季一長叫出來,花瓶已然跌碎於地。

連懷王喝茶的手都頓了頓。

落竹卻笑得更開心,對季一長道:“我摔我自己的東西,你心疼什麼?”

季一長欲哭無淚。

懷王對落竹招招手,落竹就乖乖過去,坐於他膝上。

“摔了就摔了,無妨。”懷王道。

落竹眼角眉梢全是笑,手指輕輕壓在懷王手背上,道:“我的王爺,我知道你心疼,不過我同你說件事,你聽了非但不會怪我,反而會感謝我。”

懷王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挑眉。

“前朝瑞德皇帝時,天下大亂,瑞德皇帝這個龍椅坐了三年半,匆匆帶著宮人侍衛棄都而逃。可這個傻子呢,遠了不逃,跑到成家鎮這個地方住下了,說是遷都。後來他那個要當皇帝的侄子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把他抓回來。瑞德皇帝自然抵抗,他的宮人侍衛都死絕了,也沒能找出咱們的皇帝大人。心腹就把整個鎮的人抓起來,說皇帝大人您要是不出來,我一天殺十個,都殺了,你自己個也活不成。成家鎮這個地方,最出名就是一手製瓷技術,三大官窯中有一個就在這裏。咱們皇帝選這裏當據點可真是沒錯,山美水美鍾靈毓秀。大概是安逸日子過慣了,即便心腹這麼說,他也還是沒站出來。於是,一天十個,一天十個,殺到第五十天,心腹宣布不必殺了,咱們的皇帝陛下自知罪孽深重,村東頭歪脖子樹上自掛了。”落竹被懷王搔著手心,笑得渾身亂顫,“咱們的皇帝陛下是自掛的還是被人找出來掛上去的,我可不知道,這故事我是聽人說的。我知道的是,這麼個殺法,成家鎮官窯的製瓷師傅死得差不多了,從那之後,成家窯瓷器有價無市,這種花色這麼大的花瓶,世間唯有一個。”

這故事大家都聽過,可落竹這般講述,屋中的人卻一個也沒有說話,仿佛頭一回聽一般。

落竹笑得把頭靠在懷王肩膀上,懷王環著他腰,道:“如今你摔碎了,世間可再也沒有了。”

“不對。”落竹坐直身子,正色道,“有。這世間還是僅此一件。”

“你已經摔碎了……”

“王爺這件,是贗品。我不懂古物鑒賞,可是王爺這件,必然是假的。”

季一長道:“公子既然不懂,又怎知是假的?”

“因為真的在我那裏。”落竹道,“王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去我胭脂榭裏的書房中去取,窗邊那個插著花的就是。我有個客人曾經經手這個花瓶,他照原樣複製了一個,流於世間,可真正的那個他卻自己留下了。這瓶子曾被瑞德帝用來插花,故而瓶底留有花莖痕跡,幾百年的痕跡與十幾年的痕跡必定不同,王爺若不信,可找人比對——那瓶子雖然碎了,瓶底可是完完整整的一片呢。”

“落竹,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懷王眯起眼。

“我摔碎了王爺的花瓶,自會賠一個給王爺,也算跟過去有個了斷。落竹身世不堪,蒙王爺不棄,願以禮相待。俗話說士為知己者死,落竹也願回報王爺這份恩情。”落竹道。

懷王看著落竹的雙眼,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良久,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這段話落,氣氛便好了許多,落竹又坐了一會兒,借口身子疲乏,進了裏間。阿碧自然跟著過去,到了沒人的地方就齜牙咧嘴,道:“原來咱們插花的花瓶這麼貴重……主子真打算送了?”

落竹一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我怎麼覺得,主子假戲真做了?”

落竹瞪他一眼,道:“裝一裝,又沒損失。王府環境這麼好,再住三個月我也不嫌多,況且還有錢拿。”想了想,又笑得開懷,“況且,懷王也不是傻子……”

待落竹走了,季一長一臉苦相,道:“他感情投入得真快。”

“都是裝的。”懷王大笑,“胭脂榭的落竹公子,以中人之色來往眾生,你以為他就這麼點道行?他摔個花瓶,是告訴我他不比我差多少,連我都沒有的東西,他有。他說與過去有個了斷,是暗示我,我要是有什麼鶯鶯燕燕也早點打發了走。一長,你的心眼多,可玩陰的,卻未必及得上他。人家送了你個硯台是示好,你要是連表麵功夫都不做——哪怕這是在我的府中,他也有法子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