誣賴我!我不過是做錯了那樣一點點小事,你為什麼要抓著不放,非要置我於死地!”
其實原因很簡單,隻是當時落竹慌了,懷王又因為太過悲痛,根本沒有辦法仔細考慮小孩話中的漏洞。這些殺手,是小孩帶來的,如果待會兒被落竹搶先說出真相,那以懷王的盛怒,他肯定活不成。為了自保,就隻能退到別人身上。眾人亂作一團之際,獨獨沒人來管這個孩子,他便靜靜站在一旁,思考脫身的辦法。通過觀察懷王的動作和三人的說話,他已經確定,在懷王心裏,這個不知名的公子遠遠重於落竹。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知道,最容易讓人相信的謊言,往往是在真實中夾雜著的虛假。他更知道,自己是個孩子,除了落竹和雲柯之外,沒人知道自己是個會騙人的孩子。如今雲柯死了,隻要沒人相信落竹,那麼,自己說的話就是真的。而一個孩子,怎麼會說謊呢?
對,他不僅聰明,而且心狠,為了自己不死,就隻能犧牲落竹了。雖然這一篇話諸多漏洞,可不要緊,懷王肯信就好。
小孩在落竹狀若瘋癲的叫聲裏害怕地顫唞著身體,一點點縮在暗衛身後。落竹叫喊著,卻發現沒有人回應自己,仿佛所有人都默認,的確是他居心叵測害死了雲柯。他不會知道,有個人,他知道這孩子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聽見了落竹一聲聲呼喚著雲柯叫他不要死,他想站出來為落竹說句話,卻被人攔住了。
暗衛行動失利,讓懷王失去了最愛的人,這過錯太大,需要有人來分散懷王的注意力。
既然落竹已經被推了出來,那這個黑鍋,就讓他背下去吧。
“我沒有……”落竹顫唞著嘴唇,轉頭看著懷王,以及他懷裏的雲柯,仿佛希望這個人能蘇醒過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沒有害雲柯,我沒有理由害雲柯……他死了,我也很難過,我為什麼要害他呢?”
“因為你恨他。”懷王輕輕道,“你也恨我。你恨我,把你當做雲柯的替身,你也恨雲柯。你覺得,如果沒有他,我就會看看你。哪怕我仍舊愛他,可是他已經死了,你出了氣。落竹,你本來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你會這樣做,不奇怪……”
懷王苦笑著說出這番話,忽然從身邊暗衛腰中抽出寶劍,架在落竹脖子上:“你這麼恨,為什麼不衝著我來!雲柯從頭到尾,對一切都毫不知情,利用你欺騙你的是我!你要報複,隻管殺了我,我欠你的,我還!為什麼要對雲柯下手!他把你當朋友,多次在我麵前誇獎你,是真的欣賞喜愛你!”
“我沒有……”落竹的淚滴在寶劍的寒光上,“我沒有害雲柯……我為了救他,也弄了一身傷……懷王,你能信一個孩子的一麵之詞,為什麼不肯信我?”
懷王隻是看著他。他把懷裏的雲柯抱得那麼緊,好似這個人死了,他也活不成了。可是懷王也對自己說過喜歡這兩個字啊,難道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為了一個喜歡的死,就能把另一個喜歡,也親手扼殺?
“你不肯信我,就算了。殺了我吧,反正我居心叵測,是個陰狠的小人。”落竹閉上眼睛,靜靜等著寶劍劃過脖頸的那一下。
預料中的疼痛卻從左頰傳來。
他睜開眼,隻見寶劍扔在地上,自己的左頰有濕熱的液體汩汩而出。而那個人橫抱著雲柯的屍體,大步跨出門去。
雲柯是雲太傅獨子,去世時僅二十八歲,家中尚有兩位老人無人贍養,且有一子兩歲有餘。兩位老人過於悲痛,雲太傅一夕之間頭發全白如百歲老翁,雲夫人更是一病不起。雲柯的喪事他們無法操持,全交給懷王來辦。懷王本來打算全城縞素來祭奠雲柯,被季一長攔下。
如今黃維和尚且未倒,魏明德也還沒收到什麼損傷,為雲柯之死大辦葬禮反倒落人口實。況且,雲柯之死可用來做文章之處頗多,季一長勸懷王打起精神,最大限度地給魏黨以打擊,而不是過度沉溺悲傷,讓雲柯的姓名毫無價值。
這也是雲柯的遺願,懷王把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叫進季一長,製訂了接下來的一係列計劃。季一長知道這是勉強,可他是謀士,他的責任就是給主子以裨益,尤其是在他脆弱的時候。
雲柯的葬禮最終隻是依照慣例,於家中設靈堂吊唁三日。雲家二老無法相陪,堂中答禮的卻是懷王。朝中大臣大多前來吊唁,一來雲柯死時為都察院左都禦史,剛剛封了從一品官員,是少有的破格提拔;二來,懷王與魏相相鬥結果未知,大家誰也不敢得罪。雲柯是懷王心尖上的人,這個人死了,誰不來慰問,不是招懷王的恨麼?
可就有人沒有來。
到第三日傍晚,已然不似前幾日那般人來人往,畢竟到晚上,靈堂也該撤了。懷王坐在椅子上,看一口金絲楠木棺材盛著雲柯的身體,那人仿佛幾日前還在燈下,與自己商討該如何打擊黃維和繼而打擊魏相,今日卻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多想再看他一眼,卻又怕驚擾了他輪回的路。
黃維和,我必定要你血債血償!
懷王垂頭,一滴淚砸在手上。殺雲柯的,是黃維和,卻也有一人,在幕後推了雲柯一把,把他推向閻王的地府魔沼。他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原因,沒有告訴雲家二老關於落竹所做的一切,但他心裏是恨的。那人心狠、睚眥必報,自己都明白,可為什麼不早些防著他,偏叫他害了雲柯,自己才幡然悔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