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求救?不,他不認為他會,更篤定他不會。
那麼,他口中的瑾就是……“他是你愛上的男子。”
他肯定似的推斷震懾狂怒中的左靖臣,氣得漲紅的臉忽地刷上一層驚訝的慘白。
他說對了,裴迪慘淡苦笑。
左靖臣的錯愕與隨之而起的防備神情再度傷了他,仿佛在提防他,怕他會想盡辦法去淩虐一個死人。
多可笑,在他眼底他竟是這樣卑劣汙穢的人!
“他有多好?讓你無時無刻喊著他的名字,無論是受傷昏迷的時候、一人獨處的時候,抑或是失神輕喃的時候。他有什麼好,好到讓你心心念念忘不了他,甚至屢屢尋死,一心趕赴黃泉和他相會?他到底有什麼好,你告訴我啊!告訴我他有多好,好到讓你即使能愛上男人卻不肯愛我!”質問到最後成了痛心疾首的暴吼,拋開尊貴與狂傲,他裴迪不過是個因愛受傷的普通男子。
“他不逼我,從不。”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瑾和裴迪的不同之處,但既然開口,他便不後悔。
是生是死,他早已不在乎,如果裴迪真要將他變得和他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會在這之前選擇違背與瑾的約定,咬舌自盡。
裴迪聞言,倏地收手退離床榻。
???
他在自找死路。
逃難似地快步離開左靖臣的房,正想轉進自己艙房的裴迪想起奈伊在房裏休息,又轉了個方向走上甲舨,到船頭靠坐在桅杆下,解開發束任由秋風拂亂。
夜在意外連連中悄然溜過,東方露出半片魚白的曙光,迎麵拂來的風帶有露水的氣味,晨霧沾濕他銀白的發。
幾絲銀白淩亂飄舞在眼前,裴迪才想起自己原形畢露,彈了指,瞬間又是黑發黑眸。
“主人……”不知何時走上甲舨的奈伊,瞧見他落寞的神情心疼不已。他從來沒見過主人如此傷神又傷心的模樣,俊美的麵容現下隻剩心痛,他看得心好疼。
“你醒了?”
“嗯。”奈伊細長的手指繞著自己一綹金發玩弄,想了半天終於開口:“讓我去跟他說,您那時根本就沒有情[yù],隻是為了氣他。”
“你醒了很久?”
“嗯,從聽見您大吼的聲音之後就醒了。”奈伊老實承認自己躲在門外偷聽,直到聽見門裏頭傳來腳步聲,才趕緊躲回艙房。“對不起,我隻是擔心您。”
“無妨。”待曙光照亮暗藍的天幕,裴迪一彈指,沒有忘記將奈伊變回飛禽。
奈伊展開雙翅飛至主子曲起的膝上。“您為什麼不說呢?雖然我討厭他,但隻要您愛他,我會試著去伺候他,將他視為主人,真的。”
“我知道。”裴迪輕拍奈伊的羽冠苦笑。“知道愛上一個人是怎生滋味後,我才明白你不是孩童。”
“公子?”奈伊側著頭,不解地看著主子。
“要怎麼樣才能愛得像你這般包容?你愛我,知道我不愛你卻仍然執意愛我;而我愛他,所以你即使對他不滿也強迫自己去伺候他,隻因為他是我愛的人。奈伊,你怎麼做得到?”
他做不到,得知瑾的存在隻讓他恨他,恨這個已經死去卻牢牢占住左靖臣滿顆心的混帳!
“其實……”奈伊展開雙翅遮住自己的臉,咕噥道:“其實我很生氣的,氣為何您愛他不愛我,我一定可以全心全意愛著您,而且我一直都這麼做。”
“奈伊?”他的話讓裴迪吃驚。
“可是在看見您為他做了這麼多、為他這麼擔心之後,我雖然氣,可也高興,因為他!奈伊才能看見您的另一麵。雖然您總是和族人們笑鬧,可卻從來沒有笑以外的表情;其實,您一直都有不同的神情,隻是沒有人能讓您流露。”
可是左靖臣能,他讓他的主子大喜大怒,像個懂愛的人。
“大家都喜歡您、愛您,卻無法接近您,您的心總是鎖在角落,誰也觸不著。也許,這觸摸不著的人當中還包括了您自己。厚重的盔甲鎖住您的心,誰也解不開;隻有左靖臣以令人想象不到的激烈方式,硬生生將您的盔甲給撬開,讓您的心活了起來。
就因為這樣,我願在您麵前發誓,會將他視為您一般獻出我的忠誠。我說過,您開心我就快樂,不管最後您會不會愛我。”
裴迪傾身向後躺靠桅杆,目光遠眺。
雖然聽過不下數十次隨從坦率的告白,他還是無動於衷,沒有像見到左靖臣那樣的怦然心動,沒有那種要將他摟進懷裏、成為自己體內一部分的想望。惟一有的,是難得浮現的佩服,佩服年紀小小的他竟能愛他愛得如此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