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鎮之所以叫楊柳鎮,就是因為楊柳樹甚多。初夏時節,正是楊柳長出新葉的時節,新葉雖綠卻不濃,雖已成型,卻不生硬。清風一吹,滿鎮上下的楊柳新枝葉,便柔柔地拂擺起來,似多情的美人的手理著自家的雲鬢。

天剛蒙蒙亮,一陣歡快的嗩呐聲便在鎮上的某個街道響了起來,一片紅色的迎親隊伍,在一戶朱門前停了下來。朱門兩側的石牆上,貼著大大的紅字。

頂頭是一隻棗紅色的駿馬,馬上坐著身著紅色喜服的新郎,高挺的新郎喜帽上左右各插著一片金葉子。紅,金,這兩種略俗的顏色搭配在男子的身上,卻絲毫不影響他清冷矜貴的氣質。

他周身的氣質是清冷矜貴的,眼神卻是溫暖柔和的。此刻他溫暖柔和的目光正越過洞開的朱門,停留在合著的廳門上。

“夫人,您今兒可真美……”

雕著富貴花開花紋的銅鏡裏,映出一張比花還嬌豔的臉來,膚若凝脂,眉若遠山。一雙眸子中瀲著的萬般光芒,竟比那星辰還要亮上幾分。朱唇輕抿,那一絲笑意便在隱在輕抿的嘴角裏。頭上戴的是金翅膀鳳冠,還有點點的紅寶石點綴其間。金冠紅石這樣的俗色,同樣不影響鏡中人超逸若仙的氣質。相反垂在鬢邊的紅寶石墜搖,更顯得女子肌膚勝雪。

四角墜著紅纓路的蓋頭,蒙上了這一張絕世傾塵的臉。

“夫人,起身上轎了。”春草在耳邊低聲笑道。

穆晚晚入目隻看到自己一雙用金線繡著鳳穿牡丹的紅繡鞋,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而隨著她的走動,紅紅的蓋頭上一角墜下的絲絲縷縷的瓔珞,也在輕輕擺動著,仿佛她此刻同樣不平靜的心。

那一世的那一天,她是穿著白色的紗裙,原以為走向的是更幸福的所在。卻不想是森寒的地獄,甚至是她生命的終點。

而今天,她一身紅裝,也要走向另一段不同的路,一條還不知道終點會是什麼的路。不管這條路上有什麼,有他,便已足夠。

耳中是一片喧鬧,眼中是一片紅,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軟轎被抬起,輕輕地癲動著,風吹過轎簾子,送過來一陣田野的清香氣息時,穆晚晚才真實的感覺到,她嫁人了,嫁給了前麵那個騎著高頭大馬,俊美無雙的人。

不想到他還可,想到他便恨不得立馬看他一眼。上轎前媒婆千叮嚀萬囑咐,蓋頭隻能在洞房的時候由新郎揭下,沒入洞房之前無論如何不能揭下。

此刻竟也管不得許多,纖白的手指撩起轎簾的一角,另一手撩開蓋頭,微微探出身,往前方馬蹄的聲響處望去。

卻不料陳君睿,竟像是有感應一般,原本筆直坐在馬背上的人,忽然扭轉了頭,正好對上穆晚晚的眸子。

四目相對,陳君睿嘴角輕笑。這一笑,十裏煙波翠的楊柳官道,竟仿似百花開遍,紅粉一片,晃著人眼。

穆晚晚趕緊撩下簾子,臉上也飛上了一片紅雲。

後知後覺的春草嚇得幾乎白了臉:“夫人,你怎的……這萬萬不可的,快蓋好蓋頭……”

穆晚晚心願已了,嘴角噙笑。虛俗禮節,她從不在意。若她想隨了他去,天涯海角,她也必追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