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醫院大樓外,在草地上休息活動的病患,奔跑的孩子,在孩子後麵追著他們的父母老人。
即便是在這樣的地方,依然充斥著生機與活力。盡管一牆之隔的地方,每天也有人重病,死亡,然後被埋葬。
一遍又一遍地思考,不知圍繞什麼的神遊,等他關上窗子的時候,突然覺得釋懷。
不是不恨了,不是不再傷懷。
然而,死不過是遲早而已。
隔壁床上午運來一個老者,不知是什麼病症,看起來倒還健朗。旁邊隻有一個中年人守著,不久也走了,像是要去上班。老人過了一會主動和他說起話來,想來是平日家人太忙,根本沒有顧著他的時間。
他不斷地說起他的孫子孫女還有外孫,一臉激動幸福,偶爾說得急了就要咳嗽幾聲喝一口保溫瓶裏的水。林翎看著他的樣子就想起自己和劉穆的父母。高中畢業後他再沒回過家,偶爾過年打個電話家人都忙不迭說完就掛了,避之唯恐不及;劉穆的家人更是連電話都換了,十年裏隻有一回,劉穆的母親打來電話說了幾句,聲音小得聽不真切。
那時候,劉穆剛被查出癌症,他告知劉穆的母親希望她來見兒子一麵。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後說要考慮一下,此後便再無音訊。到他下一次聽見老人的聲音,就是他上門請求他們參加劉穆葬禮的時候了。
林翎記得每一年春節的時候他們都在家裏相擁著看完晚會吃完元宵,然後在窗前看著廣場上的倒數,等著外麵的爆竹聲和初一的落雪。劉穆知道很多民俗,每年都會講幾件,然後他們嚐試著挑一件做。
每一件事都慢而仔細,不為別的,隻是希望家裏有點人氣有點熱氣而已。
隻因為是同性戀,家人就要憎恨到這種地步麼?
他在墓園裏看著劉穆的照片,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見這個老人的時候,他隱約可以想象父母成了什麼樣子,會說的話會做的事,操持外事內務,漸漸蒼老。
他想家,特別想,劉穆死的第二天他很想見到十年沒見的父母,跟他們說說話。
卻也隻能是想想而已。
林翎溫和地微笑,簡潔地回答老者的問題,靜靜聽他嘮叨一些瑣事。那樣平常的幸福,所謂的普通人正常人會有的人生。
直到老者疲憊地閉上眼睛,響起鼾聲。
**********************************
張瑉連打了幾個電話,林翎都沒接。他匆匆收拾東西開車趕到助手說的醫院,問了病房。看見林翎的時候他正巧已經收拾好了,對張瑉示意輕點,不要說話。
張瑉在病房外等著,林翎出來的時候才看見他手上的紗布。
“你到底……”
“出去再說吧。”
進了車裏張瑉立刻按捺不住低聲吼道:“你到底怎麼搞的?怎麼傷在這個地方?”
“昨晚上不小心傷到手腕了。”
“……你自殺?”
“呃——?……不是,都說了是不小心傷到的。”
“……下次小心點。公司裏都快鬧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忙得要命,你居然告訴助理你在醫院,真是火上澆油。”
“具體情況怎麼樣?”
“有人拍了林祤、你我還有燕庠的照片,說了堆亂七八糟的垃圾,還發到公司的貼吧。現在整個公司的人都在議論,一邊把帖子刪了一邊我還得向其他高管解釋,連我母親都來問是怎麼回事。”
“……公司有貼吧?呃,不是,那個人查到了嗎?”
“不知道,地址是個不太正規的網吧,老板說就是個女的,其他不記得了,因為怕警察來的時候反而留下證據,連監控都沒有。公司那麼多女的怎麼查?”
“林祤怎麼樣?”
“你還有空關心她?”
“她怎麼樣了?”
“……她辭職了。我看她今天早上臉色很不好,不知道昨晚幹什麼去了。現在估計還在收拾東西呢。”
“你讓她辭的?”
張瑉一踩刹車,轉過頭吼道:“我是那種人嗎?”
“……對不起。”
“……她一個女孩子,出了這種事情還怎麼待下去,多少年前的事情都被挖出來了,也不知道到底惹到哪個員工了。估計隻是針對她的,還有些你來之前的照片也被貼出來了,我看至少恨了她一年。回去之後什麼也別多說就好。”
“嗯。”
40
40、四十 ...
回公司以後林祤還待在辦公室裏,玻璃門上平常不用的簾子全都打了下來。她在辦公室裏仔細地處理還未完成的工作,然後將那些文件疊好放在一旁。
私人物品摞成一疊,沒找到紙箱一時還帶不走。
她擦了擦汗,坐在椅子上看著林翎的辦公桌。整齊,幹淨,也太過簡單。和他在一個地方待了那麼久,從他唱的那一首《新不了情》後她就似乎有了些莫名的複雜感情。
在愛情之外,隱隱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