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雨季是S市的特產,來了便不肯走,像一隻無家可歸的老貓,蹭得城市處處灰敗。

沈瞳也灰敗,一道算法題卡殼半小時,嚴重耽擱了她的學習進度,旁邊還有隻湊熱鬧的手機,半小時內響了十七八回。

她壓住煩悶,伸手按下接聽鍵。

“瞳瞳,對不起,他們非叫我撥……”葛芸蕾輕言細語,剛講一句就被人截了胡,嘈雜聲音從聽筒中蜂擁而出。

“大班長,架子忒大,每次聚會都不參加。”

“畢業就搞人間蒸發,從來也不跟我們聯係……”

“沈瞳你到底在哪,五一回家沒?玩什麼神秘啊,問你死黨還不肯說。”

“一中門口,歡樂時光KTV,班長快來,有人想你,我們都想你!”

聽筒裏一團亂,可以想見那部手機多麼炙手可熱,又被沾染了多少手指印。沈瞳拿出一隻酒精棉球,將自己一塵不染的手機仔細擦拭了個遍,才慢吞吞道:“沒回家,在外地,你們玩。”

電話那頭終於安靜,葛芸蕾跑得氣喘籲籲:“可算搶回來了,放心吧,沒看見你號碼,別又急著換號。”

沈瞳嗯了一聲,便沒了言語,靜候對麵掛斷電話。

葛芸蕾今天卻有談興,小心翼翼地探問:“真不來啊?大家都在,隻差你了。”

“在忙。”

“瞳,你都大三了,又不是高三,偶爾出來放鬆一下唄?”

“沒時間。

沈瞳不欲與她多言,直接掛了電話,繼續和那道數學題死磕,腦仁已然稀碎,題目巋然不動。也不奇怪,她其實是在對著屏幕發呆,鏡麵屏倒映著她蒼白的臉,眼瞼與鼻尖一點微紅。

想哭,又覺得沒啥可哭,反正都已經這樣過了三年。

距離她高考慘敗,已經三年。

按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沈瞳的傷口卻經久不愈。她站得高,所以摔得狠,全省模考回回拔尖的學霸,誰想高考隻得了個末流。發榜那天沈瞳拿了通知書就走,沒給班主任留一個字,也不準爸媽泄漏一個字,沈家從此閉門謝客。

瞳媽一代張揚人物,慣來把女兒吹得天上有地下無,大考過後突然銷聲匿跡,懂事的人自然秒懂。不過世上總有不懂事的人,一定要追著戳人心窩——市一中那年大放衛星,重點班幾乎是連鍋端上了重點線,有人將光榮榜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窮追到QQ上去問沈瞳,教務處是不是把她給寫漏了。

“憑你,總不可能隻錄了省大。”那人說。

不,她甚至沒錄上省大,而是一竿子滑到了三本,錄取在S市理工學院——本省本市,本土特產,全國排名兩百開外,在如今這個文憑通脹的時代,約等於沒有文憑。

沈瞳默默刪了對方,又刪了其他同學,很久沒有再上QQ。

發了會呆,沈瞳重新振作,繼續和題目相看兩相厭。情緒可能確實影響智商,她把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煩得頭發揪掉幾把,終究還是認了輸。打開QQ,好友列表寥寥數人,完全看不出是個用了近十年的老號,排在列表最上的頭像是個大眼睛瓦力機器人,備注名:棉花糖(M)。

沈瞳點開對話框,也不寒暄,直接貼了題目過去。

那邊回得很快,也是言簡意賅:“在忙,稍等。”隨後便沒了動靜。

沈瞳此時又不著急了,鋪開瑜伽墊,就地做了三組波比跳、三組深蹲,然後開始整理宿舍衛生。她每天的日程表詳細到分鍾,如同精工手表嚴密運轉,隻為確保最佳的身體素質和學習效率。然而最近一段時間,她明顯感覺到情緒持續低落,睡眠每況愈下,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有些崩壞。

“隻是抑鬱情緒,尚未到抑鬱症,但要引起足夠重視。”學校的心理谘詢醫生這麼說,還叮囑她注意勞逸結合,要經常出門放鬆心情——這有點難,最近幾年她都沒進過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