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待到了碼頭空地上停著的那幾輛馬車前,立著等的奶娘和短兒早搶了上來給她和小寶和見禮。奶娘看起來與從前並無多大差別,看起來反倒更胖了些,見過了禮,先是奉承淡梅越發精神,又不住口地讚著小寶一臉福氣相,與大人那是一個模子裏引出來的等等。短兒也早不是當年的黃毛丫頭樣子,人高了不少,看起來倒也清秀,叫過了“夫人”,便一直望著小寶好奇地抿嘴在笑,小寶不怕生,也衝她笑,惹得奶娘越發誇得起勁。
小廝端了條馬紮過來,淡梅正要上去,卻見那車門已是從裏被推開,探身出來個少女,腮凝新荔,梳了個雙螺髻,穿一身淺碧衫裙,文靜嫻雅,不是慧姐還是誰?
淡梅定定望著慧姐,慧姐也是望著她,眼睛一眨不眨,漸漸地便有些紅了眼圈,卻是忍住了,猶豫了下,試探著輕聲叫了聲“母親”。
淡梅還沒回,一邊的小寶聽見了,立時便搶著站到了馬紮上,費力踮起腳尖,朝她舞手,試圖引起她注意:“你是我姐姐了。姐姐,我是小寶。”
慧姐低頭,看了小寶片刻,臉上慢慢綻開了笑,伸手正要去牽他的小手,徐進嶸已是過來,將小寶一下抱了送進去,又扶了淡梅也上去了,待幾個人都進去車廂裏坐定,這才展眉笑道:“曉得你兩個有話說,隻在這裏忒招眼了,路上慢慢說去便是。”說著便關上了門,叫車夫小心趕車回知州衙門。
馬車裏,淡梅握住慧姐的手,細細打量了片刻,歎道:“一晃幾年不見,你都快長成個小大人模樣了。你從前白白叫我聲母親,我卻是沒有好生照看過你,你心中可曾怪過我……”
慧姐微微低頭,眼圈又是有些泛紅,片刻吸了下鼻子,這才搖頭,抬頭看著她道:“母親當日離開,必定也是有個中緣由的。我從小到大,就隻覺著和你投緣,且你又是舍命救護過我的,如何當不起我叫你一聲母親?這些年你不在家中,我時常想起從前,心中很是牽掛。且眼見爹也是整日鬱鬱寡歡,想必也是極度思念母親,心中便恨不得母親能早日回來。如今我終是心想事成,且又多了個這般討喜的弟弟,歡喜都還來不及,如何會怪?”
小寶上了馬車,便一直趴在窗邊,推出條縫在看外麵熱鬧的街景。此時冷不丁聽見自己被提起,回頭看去,見自己娘親和那新見麵的姐姐緊緊挨坐在一起,親親熱熱地說著話,倒像把自己給丟一邊,急忙也不看外麵了,轉身硬是擠進了她兩個的中間夾著坐了進去,一手扯住淡梅,一手扯住慧姐,這才心滿意足起來,露出的那可愛表情把身邊的兩人都逗笑了,淡梅便又問了些她平日的起居功課,加上小寶不時插嘴,方才有些沉悶的氣氛慢慢活潑了不少。
“良哥如今也有十一歲了吧?身子可好?回來時聽你爹說,比起剛開始是好了些……”
淡梅想了下,終是忍不住問道。
慧姐歎了口氣,搖頭道:“比起頭幾年是好了些,隻如今身子還是弱得很,一個月裏總有十來天在吃藥,這幾日又躺著起不起身。平日裏便是好了些,也不大肯出來,我有時看不過眼去,叫他多出來到院中走走,曬曬日頭也是好的,他卻隻是不理,跟個泥塑人似的,真當是愁死我了。許是一直在想他那姨娘也不定……”
慧姐說到此處,突然便停了下來,小心地看了淡梅一眼。
淡梅心中也是有些惻然。大人之間勾心鬥角,出盡齷齪,卻禍及這般年紀的孩子。不管那孩子怎生不討人喜歡,終歸是個無辜的。低頭見慧姐似是有些不安,伸手過去,隔了小寶拍了下她手背,撫慰道:“我都曉得了的。不當緊。”
慧姐這才輕輕吐出口氣,朝她笑了下,轉眼便又被小寶纏住,便低聲陪他說話起來,兩人不時發出笑聲。
淡梅靠在廂壁之上,聽著身側那姐弟兩個的說話聲和笑聲,人卻是有些出神,想起與徐進嶸遇見的第一夜,他便告訴過她的關於這個家宅之中的一些隱秘之事。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門被打開,見徐進嶸探進身來,笑道:“到了。”說著便已是朝小寶伸出了手,小寶歡呼一聲,朝他撲了過去給抱下了馬車。
淡梅下了車,與徐進嶸並肩一道入內,遇見的下人仆從大多都還是老麵孔,一個個瞧著都是有些麵帶喜氣,見身邊景物如故,心中一時有些感慨。路過自己從前那牡丹園子時,見門扉緊閉,忍不住便多看了兩眼。
“去瞧瞧吧。你那些花都恁多年沒見你,想來也怪寂寞。”
徐進嶸無意側頭,見她眼睛看了過去,便停了腳步笑道。淡梅笑了下,索性便找他所言,拐了過去,早有丫頭推開了門,見裏麵一片鬱蔥,半根雜草也無,雖過了花期,隻裏麵那些牡丹芍藥卻長勢甚好,那株曉妝新更是看起來生氣勃勃,顯見是一直有人在用力打理。
“我以為……”,
淡梅又驚又喜,看向了徐進嶸。
“以為這園子已經荒掉了?”徐進嶸看著她,笑了起來,目光裏微微閃動著些得意,“你不在,我便特意雇了個花工來照看。想的便是有朝一日你回來了,豈能讓它滿園荒蕪地迎你?如今看來,我當初的想法甚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