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花。月光如霜,透過半卷竹簾照亮了床前,一尊舊殖民時代風格的琺琅掛鍾細碎地移動著秒針,是夜裏一點半了。
她記得自己最後一次看時間大概是十點鍾。那時錦書以為自己並不困,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在何時睡著、自己睡著時他還在不在。懊惱地歎了口氣,錦書悄悄打開門,踩著拖鞋走到茶水間去。拐角就是露台。透過廊柱,她看見那裏似乎有燈光。
正要悄悄原路返回,那個人卻慢慢踱步出來了。是披著外衣的沈斯曄。
四目相對時,錦書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下午發生的事情並非讓她不能釋懷,唇上的異樣感受也並非幻覺,但頭腦不清醒的此刻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好機會。遲疑了一會兒,她輕聲問道:“怎麼還沒休息?”
“睡不著……失眠了。”沈斯曄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是習慣熬夜的,不用擔心。”
然後氣氛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夜風像海浪般拂過,錦書的長發被吹散開來,阻隔了她的視線。隔著縷縷發梢,她隱約看見沈斯曄抬了抬手又硬生生收了回去。相對無言片刻,錦書明智地選擇了一個話題以結束沉默:
“現在的局勢還好吧。”
“基本穩定了。”沈斯曄把卷起的襯衣袖子放了下來。“現在重點是統計傷亡以及發放物資,安全由軍方負責。總督府傷亡比較嚴重,所以我在那裏幫他們幹活。”
錦書沒有眨眼睛,專注地看著他,表情告訴他她在聽。如此認真的直視讓沈斯曄失神了一秒。“我在做一些善後的工作。來這裏就是為了挽回政府形象,明天我把你送到醫院後,還要去一次難民營。”
錦書輕輕點頭:“嗯。”
露台上再度陷入安靜,安靜到能聽見風過竹林的沙沙聲。橘子汁似的暖黃燈光下,錦書打完一個嗬欠,縮了縮肩膀。長及腳踝的睡裙沒有袖子,夜風拂過□的肌膚,帶來微微的沁涼。覺得相對無言很令人尷尬,錦書正想著離去的說辭,沈斯曄忽然從肩頭扯下西裝上衣,抖開,為她披上。
柔和的肥皂香氣侵入鼻端,錦書怔了怔,他已淡淡說道:“披著,別再感冒了。山裏晚上涼。”
“……哦。”錦書下意識地雙手交叉攥住前襟,把自己裹在外衣裏。“你不冷?”
他移開了目光,將自己隱在燈影下。“男人怕什麼。”
“你怕苦。”
近乎無意識地淡定說完,錦書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可是覆水難收,沈斯曄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異常精彩;忽然間,一切靜止了。他發現自己已經緊緊抱住了她。隔著他自己的外衣,熟悉的布料下是幾乎陌生的溫度。錦書倏然睜大了眼睛,但她隨即感覺到了他激烈的心跳。於是反抗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擁抱持續了很長時間。或許是月色太好、果香太醉人、困倦上來導致大腦不清醒,錦書仰起頭,輕輕親了一下他的下頜。她很明顯的感覺到抱著她的人手臂一僵。
除了震驚之外,錦書覺得自己還在他眼底看到了別的情緒,諸如自責和茫然;這不完全是求而不能得的原因,她想。但是在他的懷抱裏不感到別扭,她確認這一點就夠了。
45曾經滄海(2)
深夜的擁抱以一個短暫的淺吻結束。錦書沒有抗拒,亦保持著緘默,卻阻止了他試圖道歉的意圖。互道晚安後她走回臥室,沈斯曄很守禮的沒有追過來,立於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錦書推開臥室門,狠了狠心,終於沒有回頭。
直到門鎖鎖上,她才意識到,自己仍然裹著他的衣服。
深灰色外衣的內襯大約是絲織品,在肌膚上柔滑微涼。領口有極清淡的肥皂香。錦書一整個白天都倦怠不堪,甚至未曾留意他是何時換下了軍裝、換上了常服。抱著膝蓋坐在床邊,錦書怔了一會兒,終於給疊整齊了,輕輕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