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他差人備了幾個炭盆進屋,但再摸過貴蔚的小手,仍是冰涼涼的,因此也就一直握著她的左手,替她暖著。而貴蔚的右手則持著朱筆,勤快地在書冊上圈點著,沒半刻歇下。
其實,他希望貴蔚去睡,不想她累著。但見她這麼努力專心,他不要擾了她。而且,三天沒見她,是多久的煎熬,他還想多把握點時間,多看看她,多碰觸她。替她暖手,或許隻是個藉口,他隻是希望可以一直牽著她的手,永遠不放開罷了。
朱筆沒了水,貴蔚又讓筆在小瓷罐裡蘸飽,再圈點數頁,才闔上那本書冊。
她想抽開手,將那書冊收拾好,再拿另一本書冊出來。
「蔚蔚。」可貴媛安不願放開她。他說:「妳要什麼,哥哥幫妳拿。」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這晚多短暫,他不想浪費任何可以握著她小手的時間。
貴蔚為她大哥像孩子般的佔有心性,感到溫暖。她笑了笑。「我現在要溫《山水經》第八卷,大哥。」
貴媛安替她拿來她要書冊,擺好在她麵前。貴蔚下意識抽手,想翻開書頁。
貴媛安還是強勢地拉住她。「蔚蔚要翻到哪裡?哥哥幫妳翻。」
「大哥。」貴蔚笑說:「你讓我自己來吧!你累了,要不要先睡?」
「不。」貴媛安柔柔地笑著。「哥哥是蔚蔚的另一隻手,怎能睡著呢?」
貴媛安替貴蔚翻書,又問:「近日讀得如何?」
「剛剛我把《官經》最後一卷溫完了。」貴蔚說:「我現在很清楚,大宰相的權力有多麼、多麼的大了。」
貴媛安也嗬笑了幾聲,算是回應。
「之前,也請磬子姐為我溫了《山水經》,才知道,外頭的世界有多廣。」貴蔚翻著書頁,邊說:「像牡園,國土這麼闊,磬子姐說,它有十個禁國這麼大,我完全無法想像。可是,大哥竟然有勇氣,和這麼大的國家打交道。」
貴媛安沒回話,仍是笑望著她,用寧靜的傾聽鼓勵她多說話。
「不過,我和磬子姐都覺得,牡國是個可怕的國家。」貴蔚說:「遠古的帝江開天闢地,創了八國,可現在哪有八國呢?單單牡國,就先後吞了四個國家,簡單得好像孩子在玩遊戲似的。大哥難道不覺得,有這樣的鄰國,讓人很有壓力嗎?」
貴媛安頭一偏,問:「這也是磬子姐說的嗎?」他發現貴蔚現在的話語,竟有十句不離那句「磬子姐說」。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可他不會讓貴蔚發現這怪異。所以貴蔚不疑有他,很直白地回答:「是啊。磬子姐和她的丈夫一直很擔心,禁國也會步上那些小國的後塵。因為聽說地方上有許多貪官汙吏,都將禁國的土地賣給牡國來的商人。」
貴媛安的笑有些僵。他很想知道,這個汝音平時都在給貴蔚說些什麼樣的事。
他想問,但貴蔚先打了岔,把方才的話說完整。
「可是,我告訴磬子姐,要她放心。」貴蔚回握她大哥的手,說得很堅定:「我們不會被併吞,不會被出賣,因為我們有大哥這個大宰相擋著呢!大哥絕對會把那些不法官吏給揪出來!」
貴媛安一怔,他麵無表情地望著貴蔚,好久好久。其實,他是在隱忍著內心裡強大的掙紮力量,以及讓他難得感到羞愧的心虛。他不能讓貴蔚看出他的不對勁,卻擺不出任何表情,更笑不出來,最後隻能這樣怔愣地望著她。
他想到,前些天,他還與牡國的特使簽訂了一份秘密協議,準許牡國生產的廉價藥煙進入禁園。如此,他便得以換取他在朝中對抗士侯派的援助--尤其最近,他甚至大膽地連根拔除,三司使過去在朝中的勢力,這份牡國援助,的確為他支撐起強悍的枝幹……如果不這麼做,失敗的人就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