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還是不說話,長劍劍刃推入冷梅胸口,她的前胸綻出一朵紅梅。
——隻有絕望的人,才會祈求神靈的庇佑。
——家中有人病重,是無藥可救的病。
——不必了,家人得的是心病。失了心的人,怎樣都救不回的。
我想起在白馬寺中,那個叫雨的女孩子這般和我形容她為何總是來佛堂中祈願。原來她便是冷梅的妹妹,冷雨。因為姐姐違背了初衷,做了狗皇帝妃子的緣故,所以才憎惡她的麼?以至於連冷家的姓氏都要拋棄,以此來表示與冷梅的涇渭分明。
她雖不願坦誠與我相待,可我也能猜出八九,冷雨的心裏到底是裝著冷梅這個姐姐的,否則,也不會每每去往寺中,隻畫一條隻有梅花的祈願綢帶。隻是冷家的故事,不知今後,又還有幾人能夠記得?
但我喜歡這種含蓄的女子:未說一字,卻總是飽含惦記。
冷梅依舊微笑著,臉頰上淚痕未幹涸,她伸手一遍遍去撫慕容清的側臉,好像她懷中的男人隻不過是睡過去了一般,很快就會蘇醒過來,“師弟啊,我與子君師妹都有了心中記掛之人,那你呢……是不是也覺得很寂寞,師姐對不起你,可是師姐到底是不喜歡你這種羽毛都沒有長齊便要在天空中飛翔的雛鷹……你看你,為了報仇……將多少無辜的人卷入了你的殺戮遊戲中?蕭霽,夜梟……你真的是大燕的忠臣而不僅僅是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麼?你所做的一切,掀起戰亂,又真的是為了黎民蒼生麼?你將燕南征從小帶在身邊……僅僅是出於關切麼?我知道……他是大燕的遺孤,大燕得立,天下……就是你蕭霽的天下……”
“住口!”蕭霽一怒,長劍又送入冷梅的胸口半分,“請師姐不要再提當年的事情。”
“師父!不要!”
“蕭霽,住手啊——”
“蕭舵主,你不能……”
我和蘭子君,城飛花不由脫口,怕蕭霽被冷梅激怒,當真做出要後悔一生的事情。然而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冷梅笑著用另一隻手握住蕭霽的劍身,猛然送入自己的身體,直到刺穿。嫣紅的血順著白色劍刃一點點彙集成一縷,滴落在地麵之上,開出朵朵紅梅。
“天下最自私的人,其實是你啊,師弟。”那清淺若梅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出最後一句話,終於抱著慕容清的屍體,狠狠向身後懸崖墜去,不帶有一絲留戀。
“冷梅——”蕭霽向前一伸手,卻再也來不及去捉住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和慕容清的身影消失在山崖之上。我快步上前,也隻能捕捉到墜落二人的身影——那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冷梅帶著慕容清望這個方向跑,或許從一開始就打定了要尋死的念頭,做一對亡命鴛鴦。
一個是風雅帝王,一個是絕代貴妃,誰也不知道,他們從相遇開始,都料定了這個錯誤的相遇,會帶來一生的遺憾。我想到了祁忘川,如果我能預想自己與他的結局如同眼下這般,一直一直在相互掛念,我真的寧可沒有相遇,沒有初見。
我在懸崖邊上久久佇立,與我一起吹冷風的還有蕭霽。
他手中握著的長劍上還殘留著冷梅的血,嫣紅的血漬凝固成一條蜿蜒紅線,那柄短劍的暗紅色劍鞘還留在地上,不遠不近地凝視著蒼穹,冷梅隻留下這個給蕭霽,正如她離開時丟下了那柄短劍。
蘭子君和城飛花相顧無言,囑咐了我幾句,折返回去:慕容清和梅妃已死,這樣的消息對於梟鷹會的兄弟們來說最好不過,是一劑穩定軍心的良藥,眼下梟鷹會的對手,隻有慕容淵一人而已;然而對於營救身處新王慕容淵魔爪中的祁忘川來說,卻是少了一顆關鍵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