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尋做了個夢,一個很綿長的夢。
在夢裏,一眼望不到邊的荒野裏,到處都是枯黃的野草,都是飄飛的黃葉。
林初尋不喜歡傷春悲秋,也不是個斷愁善感的人,但這個地方讓他莫名的傷感。這個地方,似乎就是生命的盡頭。
他坐在一塊被野草埋沒的石頭上休息。要等待誰,他說不出來,卻心裏確定,就是在等人。
遠遠的,有個人影走進。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跑”,因為她騎著一匹健壯的馬,很是精神抖擻。
林初尋站起來,眯著眼睛看,嘴角多了些弧度,心裏也泛起了甜蜜。
那是安玲瓏,他敢確定,這就是他要等的人。
夢裏的安玲瓏,像一枝開得正盛的石榴花,燦爛而奪目。她黑色的披風裏裹著閃亮亮的鎧甲,披風在舞動,鎧甲也發出清脆的響聲。
眨眼之間,安玲瓏已經在林初尋麵前勒住了戰馬,咧著嘴笑,直把牙齒都露了出來,全不像京城的閨秀淑女。
但林初尋不喜歡京城裏的閨秀淑女,太嬌氣脆弱,太平淡單薄。
“林初尋!”安玲瓏說,她的馬為了配合她,擺動了幾下尾巴。
林初尋愣愣地仰視著安玲瓏,沒說話。
安玲瓏揚起馬鞭子就往林初尋的胳膊上抽了一下,雖然不痛,卻也顯示了安玲瓏的不滿:“我說過,我叫你你就要答應,難道你忘了?”
林初尋覺得臉頰熱眼眶也熱,甚至喉嚨裏也熱辣辣的,讓他說不出話來。
安玲瓏鼓著嘴巴歎了口氣,說:“可是不好了,幾天不見,人怎麼給傻了呢?讓我想想該給你開些什麼藥好呢?嗯……那就穿心蓮、和尚頭、當歸、夜合、獨活、也白頭吧——我記得對不對?”
林初尋還是說不出話了,心急了半天,使勁點了點頭。
這幾個藥名,是當年他為了向安玲瓏表達相思之情的時候寫的,每一種藥材用別名去讀,就成了情話。隻是當時安玲瓏並不知道,還為此生了好長時間的氣。此時她能一口氣都背下來,應該是氣消了吧。
林初尋將右手送了出去,安玲瓏歪頭一笑,眼裏都是幸福的笑意,隨即將左手搭了上來。林初尋緊緊攥住了這隻手。
這隻手不算大,卻有些粗糲。多年的征戰給她留下了太多痕跡,他想,將來要將這些痕跡一一抹平。
低著頭看著他,安玲瓏有些落寞,說:“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挺急的。”
恐懼從內心深處湧了上來,他雙手攥住安玲瓏的左手,終於發出了聲音:“去哪兒?”
“很遠的地方,所以我來跟你告別。”
“不!不可以!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你不能走!”
“可是……”
“沒有可是!”林初尋心裏的恐懼催使他不管不顧地咆哮,“從今往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我在哪兒……你就在那兒?”安玲瓏盯著林初尋明亮的眼睛,“如果……如果我有一天忘了你,不要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