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條。卻見無限的蒼涼悲戚滋味。
“先生啊先生!先生啊!!我知道先生恨我,可是你這個,這個狗奴才,卻也敢欺壓在我的頭上嗎?”阮阿玲一見司徒闐離開,立刻恢複了囂張的本性。她今日穿著的是寶藍色花色窄袖衣袍,上身緊束,更顯得婀娜多姿,下擺舒展,開衩至腰際,裏邊卻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褲————燕喃以前在畫報上看到過,這是越南女子的傳統服裝,她穿著別有一番風味,倒比旗袍動人。
隻是她的表情猙獰,卻把這服裝的含蓄大方氣質破壞殆盡。
“阮太太!哼!我是奴才,可是,”張媽當然也不甘示弱,“請你也永遠都不要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你的出身,我不會忘,這府裏的所有人都不會忘,連先生都不會忘。你怎麼穿著打扮都沒有用。”
“我,我,我,是夫人!”
“來人啊,”張媽哈哈笑起來,“快把夫人送進黑屋子裏。”幾個壯漢湧入,也不管阮阿玲的掙紮,把她往外拖去。那寶藍色的長袍在掙紮中被掀開,幾個壯漢也不去管她。
“她也真把自己當夫人!”張媽還在憤憤不平。“若不是她,府裏怎麼會變成這樣?先生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還要裝可憐!”轉頭望見燕喃,立刻噤聲,尷尬地笑了笑道,“小姐。”
小姐?
“小姐?我可當不起。”燕喃歎息,“我終歸是個客人罷了,你們府裏有什麼事情,也燒不到我的身上來。我見著阮夫人為人可憎,可也實在可憐————但是跟我毫無關係。你們愛怎樣便怎樣,我現在想回到房間好好休息一下。吃中飯了來叫我。”
“小姐難道不好奇?小姐難道不關心先生嗎?”張媽叫住了燕喃,燕喃回頭嫣然一笑道:“我若問了這是非曲直,你可願意告訴我?”
“這?”張媽明顯有些吞吐。
“那我問了做什麼?何況,我真的不好奇,也不關心。阮夫人是很可憐,我很後悔叫她來吃早飯。我得到的教訓是,你們要浪費是你們的事。你們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小姐,哎,小姐!”燕喃不顧張媽在身後的呼喚,徑自上樓。這老媽媽也真是的。
他們都高看了燕喃。
曾經的燕喃也是驕傲明媚的,可是五年的經曆過去了,縱使那個“她”活過,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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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時報》上麵都用特大的標題報告著越南戰爭的進展。
燕喃的英語,曾經頗為不錯,父親年輕時是留過洋的,耳濡目染的,也學得了一口地道的倫敦腔。隻是看地道的英文報紙,到底還是有些吃力————她的英語再好,也在16歲那年中斷了。那幾年動亂之中,英文被打上所謂的“資本主義”的標簽,隻有跟李俟哲兩人獨處的時候,才偷偷地交談幾句。
一邊翻著字典,一邊吃力地念著,China,American,Vietnam……一個詞語的多種含義,詞性的活用……報紙上麵提到了美國的反戰情緒日益高漲,也提到了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從報紙上看自己身邊發生著的或發生過的事情,心情激蕩,久久不能縈回。
看了一會兒,到底乏了。對於燕喃來說,前途是一片茫茫的黑夜。她曾經在黑暗的泥塘裏跋涉了五年,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一點黎明的曙光,可是……司徒闐是個靠譜的人嗎?
但是司徒闐有一句話說對了:你一個單身的女孩子,要去端盤子還是當舞女?
她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樣一個亂世裏麵,烏鵲也要擇梁木而棲息。中國大陸,還是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越南南北方之間,越南戰爭也正酣。她要去一個不計較她的過往,給她以光明未來的樂土————要如何抵達?
可恨的是司徒闐,一天到晚不務正業,這年頭,哪裏是他感時花濺淚的時候?還種花?縱使他培育出了世上最為珍奇的花兒又如何?誰頒發給他獎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