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校的消息第二天傳遍全校時,小西一定會明了他的心意。他和她曾經在城牆下並肩許下過一個諾言,心照不宣的諾言,他一直記得,從未忘記。他相信,就算她的記憶已經模糊,至少那一幕她一定會想起。
然而她卻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他情願希望她隻是在意,在意蘇筱雪為他買了一瓶水,在意他問候了一句對方有沒有好些,她可以生氣可以激動可以憤怒,就是不可以當著他的麵,和另一個男生共飲一瓶水那樣親近,何況,那個男生的名字,竟然就是他一直牢記的段希峰!這樣會讓他覺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無謂的浪費。
那一刻,從來沒有這樣明白,原來隻是他在意,隻要是有關她的一切,都能令他在意。是他不願意離開,是他自己要留下來,哪怕她從來不知情,甚至,從此以後,她還躲他唯恐不及。
他見不到她,文科班與理科班的距離是兩棟教學樓,相距幾十米。想念到了極處,他做了一件很幼稚的事情,把她的照片,從公告欄上貼著的喜報上輕輕撕去,從此形影不離。
在空無一人的考場,他摩挲著桌角貼著她名字的座次號,當聽到走廊外有腳步聲響起,他匆忙間用左手一筆一筆寫下:我一直在這裏。
之所以用左手,隻是怕影響她的情緒,也許還有些怕,怕自己的在意和關心,再一次遭到她的厭棄和躲避。認不出他的字跡最好,他隻要她知道,有人在背後關心她,這樣也許她心裏會輕鬆些、會好過些。
高考那天終於見到她,瘦得幾乎脫形,單薄的身體好像隨時要被風刮倒,他的考場明明不在這裏,卻偏想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在離她考場後門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終於停下了腳步。眼光縈繞在她身後,移都不能移。仿佛那年中考的重演,隻是,這一次,她背轉身去,再也不在他眼前出現。
紅牆下的夢想,終究碎成無數殘片。在鳳凰池邊的相遇,她哭得滿麵狼藉,這是他熟悉了解的她,倔強而自尊。咫尺天涯,在她孱弱最自卑的一刻,他說什麼都是多餘,她聽不進去,聽不進去,什麼都不會聽進去!
明明心裏溢滿了愛憐,卻無法說出一個字。他站在她麵前,第一次,為她流下眼淚,身不由己,叫出那個名字:小西。
最難熬的一個中秋節,月涼露深,他在她家小區門前徘徊良久,不遠處就是緩緩流淌的大河,坐在冰涼的台階上看了許久的月亮,直到手腳冰涼。
小西,從今以後,要離你千萬裏,要保重自己。我會在北京等你。
心情極度抑鬱,受涼也大概是從這夜而起,斷斷續續,他病了一個月之久。然而,她不會知道,她什麼也不會知道。
他要她好好的、安心的複習,他擔心她過於起伏的情緒波動會影響到第二年的發揮,所以不敢攪擾,所以不敢寫信,連寄幾本複習資料都不敢落款不敢寫一個字泄露消息;沒有給她打過電話,雖然寒假唯一一次打過去,聽見她錯將他當成季南琛。仍然沒有放棄,終於熬到她估分時,他遠在大連叮囑葉莘,要她考北京的學校,可是她,南轅北轍的選擇了上海。
勞勞碌碌了十年,懸心了十年,牽掛了十年,十年歲月,他總以為,她還是當年的她,自己還是當年的自己,卻不知道原來他們都不是了,彼此都在改變。
她念大學的第一個學期,明明有他的信箱和地址,他還是沒有收到任何她的隻字片語。他沒有勇氣問葉莘她的通信地址,因為她那樣明白的拒絕了他要她到北京來的暗示表白,他不知所謂的自尊一直在提醒他,於是隻有將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無休止的想象和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