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我就困了,忍不住睡著了。

睡著以前我還是堅持住很聽了一會兒,聽他唱:“你也不必真誠再說愛我,反正我的靈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拚湊,慢慢的拚湊拚湊成一個完全不屬於真正的我——”驟然讓人想到“一個破碎的你如何拚起一個破碎的我”,不知為什麼又覺得好笑,還是笑出來了。

他對著迷迷糊糊的我說了些什麼,好像是:“林可啊……你也別再這樣了,還能怎麼樣呢?我們什麼都沒有……隻能現在開心一下……idol就是要別人大量的愛才能生活下去的人,也是給大多數人造夢的人……”

然後我果真睡著了,在模模糊糊的音樂、迷離的酒氣和流離的燈光之中。

我果然又回到了那片海。一個穿白襯衫的少年在海岸邊等著我。他卷起褲管,帶著一頂漁夫帽,看上去比以前更結實更健康了——看上去甚至不再是個少年了。

但我知道,在我心裏,他永遠是個少年。

遠處傳來了汽笛悠長的鳴叫聲。我對他拚命揮手,不管不顧地跑過去,一踩一地的沙:“喂——兒子——”

“爸爸真是的。”一個溫柔的手臂抱住了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就像廣播劇裏那麼好聽:“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這裏都是礁石,小心別摔倒了。”

“兒子!”我死死拉住他,驀然發現他一下子長到那麼高了,比之前高了那麼多,竟然能整個地抱住我——“兒子!你要到哪裏去!”

“爸爸。”陳聿哲溫柔地望著我說,“我要走了呀。你不是寫完了嗎?你還寫了一個badending結局呢。”

“不要!”我驚恐地說,“你就要這樣丟掉爸爸不管了嗎!你們都要這麼走了嗎!不要啊!你!你們……我回去就改結局!我改結局行嗎!”

“你在說什麼呀,爸爸,”他輕昵地捏了捏我的臉說,“爸爸真是小孩子脾氣。”

“兒子!”我抱住他痛哭流涕,“他們都走了也就算了!兒子你不能也這麼走了啊!”

他背後,海上慢慢地駛來了一條巨大的船。汽笛聲鳴叫的那麼長,它看起來是如此的豪華,堪比泰坦尼克號——我心中的恐懼更深了。

“爸爸。”他輕輕地笑著說,“爸爸知道這裏是那片海吧……爸爸現在還想找那個燈塔邊的人嗎?就是爸爸的夢境第四層裏的那個人。我把他藏起來了……如果爸爸想要見他,我可以帶爸爸去。我必須離開了。”

“不……不行!”我淚流滿麵地說,“什麼燈塔都去死一死啊!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兒子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不……不行!……”

他把手指豎起來,放在我的嘴唇前,眼睛笑起來彎彎的,看起來無比深情:“噓——爸爸,聽。”

我驚悚地抬起頭,聽到了幽幽的樂曲聲——夾雜著汽笛的鳴叫,是從那條大船上傳過來的;那旋律無比熟悉,好似一支用不罷休的圓舞曲,正在唱:

onedaywhenwewereyoung

onewonderfulmorninginmay

youtoldme

youloveme

whenwewereyoungoneday

……這是!這是!這是《當我們年輕時》!即將開走的船上奏著《當我們年輕時》,這是標準的離別戲——

我聲淚俱下,死死拉住陳聿哲:“兒子!你別走啊!”

他笑著再次抱了抱我,對著我的耳朵說:“就這樣要分別了吧,嗯,當我們年輕時——可是我們年輕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我看著他當著我的麵上甲板。一陣無比巨大的恐懼、痛苦、被拋棄的難過徹底吞噬了我……不,不,你們永遠不會懂的,這比我之前所有經曆過的被分離的痛苦都要更痛苦——因為他們都生如傾蓋之交,或又故人心易變,永遠不會如陳聿哲這般懂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