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陷,麵孔日漸蒼白。但兩人心裏都明白,這簫聲,是穿不過那片重重的竹林的。
所以他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更淒楚,她的心也痛得一天比一天更麻木。
每天晚上,當他沒有力氣再吹下去的時,他就在一張很大很大的宣紙上寫字,滿篇密密麻麻地寫著同一個字,雪、雪、雪、雪、雪 、雪、雪…………
雖然初夏的季節裏是沒有雪的。
那天早晨,他坐窗邊細細擦試著那根洞簫,她麵無表情地坐在床沿上看著他。
他的哥哥走進來,很慢很慢地告訴他一個消息。
洞簫落在地上,碎得清清脆脆又徹徹底底。
玳湄扯開了床邊的罩帳,遮住自己的臉。她不想看到他的表情。
“池家的小少爺死了。”
池雪死了。
那個玉為肌膚花為肚腸的美麗男孩死了,那個溫柔細致如雕如畫的善良男孩死了。
每一個曾見過池雪的人都驚訝於他的清靈容姿,同時也惋歎他失明的雙眸、纖弱的身體。
窗外傳來丫環們低低的議論聲,談著池家少爺令人扼腕歎息的死訊。據說這個天使般可愛的男孩最喜歡竹葉的清香,天天都會倚在自己的房間窗口靜靜地享受風中的馥鬱,直到他病倒的那一天。
玳湄清清楚楚地記得表弟病倒在她訂婚的那一天。
她可以想象池雪是怎樣在沒有簫聲的黑暗中慢慢枯萎憔悴,無聲地消失,雖然他是那麼拚命地夜以繼日地吹著,以求能傳遞去一絲一縷。
池雪死了。融化在初夏的風裏。
她木然地坐在帳中,聽他哥哥在費力地解釋勸慰。
蒼白的聲音虛弱地在房中回蕩,她突然覺得自己既想哭又想笑。
那天晚上無星無月,窗欞暗影扶疏。
她發現他不在房內,便披衣出門去找。
那把洞簫的碎片埋在後園的一個小坡上,他一整天都在那裏呆呆地守著,直到家人強行將他架回房中。
所以她猜他一定又去看那象征著池雪的墳了。
提著一隻燭光微弱的紙罩燈籠,她踏著一地夜色幽靈般地走著。黑暗如嫁前般柔柔地擁著,但此刻她的心卻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風掠過樹梢,幾處夜鳥驚飛。她突然覺得喉嚨發緊,胸口刀紮般的疼痛。紙燈籠墜地,跳躍著燃燒起來。在一閃一閃的火光中,她跌坐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也哭不出一聲,隻有把手團成拳頭塞在嘴邊,狠狠地咬著,齒間感到了血腥的滋味,又苦又辣。
就在此時她抬起頭來。
支離縱橫如鬼影的樹叢間,一個人形身體在空中蕩蕩悠悠,一身的白衫飄飄,卻比血還刺目。
她一聲也沒響地昏了過去。
收斂下葬的那一天,文家上下哭成一片。他的哥哥鐵青著臉把那片竹林砍得一根不剩,文家二老也接連哭暈了幾次。唯有她,在醒過來以後,一滴淚也沒掉。
池雪與文雨杭的墳隔著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溪,靜靜的遙遙相對。有時暗夜裏,隱約還似有簫聲飄過,仔細去聽時,卻什麼也聽不到。
又是很多很多年過去,世家大族裏的恩怨疊起,那兩個中途消失的年輕生命已漸漸被人所淡忘,象所有曾經驚世駭俗的故事一樣被時光的餘塵層層的封住,如同從未發生過。
隻有現在文家當家的老太太,偶爾會從自己的窗口向外望過去,望望那水流潺潺的小溪,和溪邊起伏的芳草離離。
那蒼老迷蒙的目光中,竟還會有水波閃動………
什麼樣的人生是最輕鬆愜意的完美人生?什麼樣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玫瑰色的生活?
聽到這樣的問題,昱飛夢裏都會立即笑醒過來告訴你:“那就是我的人生,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