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段(2 / 2)

安戈開來的是一輛多地形車,上麵是帶裝甲的可裝卸頂蓬,開來的時候正大敞著,四野的風呼呼地灌進了不算寬敞的車廂裏。衛星基地的地基本來就是整體型材構建的,再加上車下麵是半輪胎半履帶的混合型地麵傳動,所以雖然車速飛快,坐車的人顛簸得倒並不怎麼厲害。車開出去老遠後,杜晗宇都一直眼望著前方,抿緊了唇默不作聲地坐著,除了肩膀偶爾因為路況變化而輕微震動兩下,幾乎一動不動。

安戈也不說話,連看都不看他,隻是一路抽著煙。

車終於停下,安戈拔下識別卡打開門,說了半小時裏的第一句話:“下車。”

杜晗宇驚異地看著麵前的林蔭,在一片廣袤中庸的灰色調裏,突然出現的綠色讓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片樹林,不很高,也不很密,但確確實實是一片林子,有枯葉草地和雜生的灌木。

“這是什麼樹?”杜晗宇仰頭看著樹冠上的人造陽光,“真的是,野生的樹林?”

“雪鬆。”安戈從車後座上拖出個迷彩背包,“培植的。這是人造衛星。”

“那是基地公墓?”杜晗宇已經看到了遠處林木掩映中的墓碑。

“整理軍容。”安戈挑剔地橫了杜晗宇一眼,“帽子。”

杜晗宇默默地把帽子從肩章下抽出來,展開捋平了,端正地扣到頭上。

安戈抬手翻好他自己的領子,摸過扣子和腰帶,又拉了拉衣角才提起背包往裏走。

他停下來的地方是一塊小小的林間空地,有三四排墓碑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列。

安戈把背包裏的東西拿出來,一塊墓碑一塊墓碑地放過去。

杜晗宇從他身後望去,有些是吃的,有些是內容不明的紙包,大部分是煙。

最後一排,豎立著一溜五六塊沒有刻上名字隻有一串數字編號的墓碑。

安戈照樣也在每塊碑頂上放了包煙,直起身站在那兒看了很久,然後倚著一塊墓碑坐了下來。

杜晗宇的腳步聲在這片寂靜的林地間顯得清晰而節奏鮮明。

他走得很慢,時常停下默念著碑上的墓誌銘,許多隻是生卒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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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戈聽到他走近的聲音,沒有回頭,“知道這些墓碑下頭埋的都是什麼嗎?”

杜晗宇沒吭聲,他在安戈身後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低頭凝視光滑空白的礫石碑麵。

安戈微仰起頭,眯起眼睛看著光的影子從林子的枝椏間穿落,輕聲地自問自答:“是光。”

杜晗宇隔了許久才開口問:“是黑洞?宇航事故?”

安戈笑了一聲,終於回頭看他,“理解力不錯啊,還以為這比喻得跟你解釋了才能聽懂。”

杜晗宇走到他身邊半蹲下,看著齊眉高的那個煙盒,“連光都跑不出來的地方隻能是黑洞吧。”

“抽嗎?”安戈伸手拿起那個煙盒打開,扔了一根過來。

“林地沒有煙火管製?”杜晗宇扭頭四處看看,光影浮動,這地方讓人隻想安靜地呆著。

“可能有吧。”安戈一臉的不在乎,“回頭注意點兒,弄熄了埋掉就行。”

“長官,你這是在教唆人違規。”杜晗宇翻了個白眼,放鬆下來。

“抽根煙也能那麼多廢話,”安戈攤手,“不抽還回來。浪費可恥知不知道?”

杜晗宇不吭聲了,靠著墓碑把煙塞到嘴裏,剛要抬頭,一團小小的火焰已經送到眼前。

安戈看他點燃煙,挺老練地吸了一口,又從鼻子裏呼出來,這才收回手把自己的煙也燃了起來。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笑笑:“這不是挺好,默契度也不是完全看數理模型。”

“今天那套題?”杜晗宇說,“我故意亂做的。”

“亂做的?”安戈咳了一聲,像是差點嗆到,“為什麼?”

“那題太弱智了。”杜晗宇很不客氣地說。

“嗯,有道理。”安戈這下是真樂了,“我以前大概也是亂做的。”

“我猜也是。”杜晗宇架著胳膊吐出口煙,斜視著安戈的目光裏滿是理所應當。

“不想讓人摸到自己的思維模式?”安戈偏頭看看杜晗宇,目光閃了閃,輕輕拍了拍身後靠著的墓碑,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知道麼,這一排豎著的是瀚海計劃的整個B小組。隻是一個最輕微的疏忽,連錯誤都談不上,就是配合上偏差了零點幾秒,一個小組六個人,包括駕駛員、機械師、機外勤務和監督,連一點兒征兆都沒有,就那麼瞬間消失了。特立獨行的代價有時我們承擔不了。”

“我知道配合的重要性。”杜晗宇挑眉,“可那也要看跟什麼人。”

“是看人。”安戈叼著煙點頭,“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人。”

“那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杜晗宇嘟囔。

“你自己不是也很想走嗎?多個理由唄。”安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