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注視著傷疤許久。他知道,這個身體並不屬於他。他的身體早已經在高溫的熔爐中化作了一堆煙塵。而這具身體的主人,卻因為無法背負那麼多的沉重過往而離開。
撫摸著手上的疤痕,碎月歎了口氣。這歎氣聲低低的、輕輕的,卻深深的繚繞在心頭。
為什麼要這麼輕易的放棄生命呢?即使再絕望,人生的路也依然要走下去。
不能輕易的舍棄。有什麼樣的痛苦不能夠忍受,活著,才有改變一切的希望。
前世的他,十六年的短短生命其中一半是在病床上度過,即使如此,碎月也依然感謝上蒼讓他降生。他珍惜著每一天可以呼吸清新的日子,即使蝕骨的病痛蠶食著少年纖瘦的身體。努力著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微笑,傾盡一切的活下去。
纖弱的身上布滿針筒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跡,碎月卻依然堅持並樂觀的活著。
他的生命,不可以放棄。他背負的,是那麼那麼深厚的愛,那麼那麼深厚到隻能用一生的幸福來回饋的愛。
前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了最親最愛的父母。
那一場翻天覆地的大災難,震碎了無數人幸福的夢。大地的嘶吼著,憤怒的撼動著脆弱的地麵,硬生生的將他手中尚來不及握住的幸福火光掐滅。
他在災難中出生,他的父母不顧一切的護住了這個弱小的孩子。
然後,那個孩子終於活了下來。帶著滿身的傷痛,帶著滿腔的深厚的愛,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可是,孩子實在太虛弱。早產的孩子帶了一身的病痛,即使碎月再努力,卻也隻撐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短短生命,卻有著近十六年的病院臥床的生活。
蒼白若雪的少年,支撐著單薄殘破的軀體,背負了十六年的病痛。每日每夜,少年都被蝕骨的痛折騰的無法入眠,卻從沒有訴過一句苦。醫生護士都難以置信,緊接著,是錐心的疼惜。明明是無望的堅持,這個孩子,活不過成年。這樣下去,隻能不斷不斷的痛。
曾經也有看不過去的人抱著因為劇痛而蜷縮成一團的少年嚎啕大哭。那樣一個有著十幾年資曆的女護士長抱著這個纖細瘦弱的孩子,哭的泣不成聲。
她也有孩子,也是個母親。“……夠了……真的夠了,孩子……”
少年聽了,有了轉瞬的愕然。隨即淺淺的笑在蒼白的臉上綻開,雲淡風清的說道,“沒關係的,別擔心。痛久了,習慣了也就不痛了。”說著,還安撫的拍著護士長的背,“我沒事,我可以忍住。”
……
太深太厚的愛,卻成了孩子的枷鎖。鎖住了這個才十六歲少年孱弱的靈魂。無法解脫。
* * *起身,走到窗前。
碎月拉開簾布,一直連綿下著的雨不知何時已然停止。
天依舊有些陰沉,卻逐漸亮了起來。烏雲織出的暗黑幕布被硬生生的撕裂開了一道口子,仿若破曉的光束自那沉重的陰霾中傾瀉而出,映亮了天地。空氣中彌漫著雨後初晴的清新怡然。
天,晴了。
蒼白的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清淡無痕。
他會代替這個身體的主人好好的,活下去。連同他的份一並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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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串淺紫色的風鈴懸在窗台邊上,習習的風一陣陣吹來,風鈴便在這微微的撼動中搖曳,旋轉著柔韌的身姿,敲打出叮當悅耳的脆響。